我喜欢激昂,但不喜欢悲怆。此女所击的筑乐激昂不足,悲怆有余。如果不是因为李兑也在这里,我早就走了。之所以要等李兑,是因为我不相信李兑会便服来这里听筑。再红的明星,在贵族眼中也不过和奴婢一样,只需要派个家奴过去关照一声就会登门献艺,有什么必要来女闾听么?
凡事反常即是妖,李兑这种反常,必然蕴藏深意。
风起沙丘 第50章 第四十八章 出奔(一)
一曲终了,燕女并没有下台,接下去的环节就是竞价卖身了。我不是很喜欢这个环节,虽然让我看到了价高者得的先进思想,但对这种过于赤裸裸的肉体交易还是敬谢不敏。
可怜的娃,他们不知道卖艺的最高境界是不卖身,让人看得见摸不着,这样才有更多钱可赚嘛。
东门欢最初也无法理解我这种想法,但最后试行下来效果还不错,保证了歌姬的价值,稳定了更多的老客户。
我一直盯着李兑,看他是否会出价。如果出价还说得过去,如果不出,那就是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我坐在他身边都没有看出来是什么。
或者听出来。
李兑没有听完竞价就直接退席了。我对那个燕女并没有兴趣,所以也跟着退了出去。看李兑的神情并不像是被筑声感染的人,为什么面色这么凝重呢?
我跟李兑的关系,呵呵,就差没向他下挑战书了。若不是我身居大司寇,李兑怎么可能跟我打招呼?所以下楼之后我们很默契地各走各路,连招呼都没打。我出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女闾的招牌,差点晕过去。
——黄金台!
我脑中突然想起李贺的一首诗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现在燕国正是那位千金买骨的燕昭王在位,郭槐听说封了太师,易水河边的宫台也已经修筑,不过「黄金台」这个名字却还要再过个百把千年才会出现。我听说过他的招贤纳士,应该是个锐意进取的国君,不知道有多大年纪。
走了两步,我忍不住再次回头,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重要外部环境。如果将沙丘之变单纯地视作一国的内乱,起因就很简单——安阳君不安于一方守牧。
如果涉及到了外国势力,那么就有些复杂了。
当前的国际形势我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秦国刚被打败,对赵国有心无力。齐国刚刚获胜,但是光听了动静没得到实惠,师老兵疲,就算赵国乱了也得不到多大的好处。韩、魏两国得了最大的实惠,现在应该进入了消化期,等闲不会出兵干涉他国。楚国就忽略不计吧……
剩下的只有燕国。
燕国独居华北,与齐、赵有漫长的国境线。这三国的恩怨纠缠在一起,哪怕花个三百万字都说不清楚。就近几年来说,齐威王在孟轲的蛊惑下欺负了燕国一把,连燕国的国宝都抢走了。
公子职本是韩国的人质,在赵雍的拥立下,由乐池领兵护送回国即位称王,一直号称对赵雍感恩戴德,时时不忘向齐国报仇雪耻。从大义上说,他应该不会对赵国下手。
然而我重生近二十年来的所见所闻,再也不相信什么「古道热肠」、「古君子之风」、「民风淳朴」之类崇古的词彙。我见到的只有尔虞我诈,无所不用其极。燕国就算不敢真的出兵招惹赵国,派点间谍到赵国来玩一下挑拨离间和平演变之类的把戏呢?真要这么玩一手的话也不是说不过去,到底沙丘之变后燕国的确摘了不少桃子。
而且从本质上来说,赵国和齐国都是燕国的敌人。能够弱敌就是强己。
我回到家,把小翼叫了过来,问了他关于黄金台的事。小翼在女市广布耳目,已经小有成就,张口就言道:「黄金台是燕国商人开的,投靠的是肆师剧方。」
肆师,一般是下大夫吧。跟我以前的士师职位有些类似,属于地位卑下实际干活的人。这个官职属于宗伯的属官,所以也称礼官。考虑到现在既没有大宗伯也没有小宗伯,所以肆师也算是能够说得上话的人。所谓国之大事在戎与祀,肆师还可以参加朝会,士师却不行,这就是地位上的差距。
当然,就算肆师能参加朝会,也是坐在靠门口长席上的一员,我这样位高权重的大司寇不可能注意到那个叫剧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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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夫子。」小翼转而笑道,「夫子,我都要束发了,怎么也该给我起个学名了吧。」
束发?你还早吧?要十五岁呢,急什么。不过小翼一直在外面跑,其实早就已经把头发束起来了,免得被人轻视。
「你本姓什么?」我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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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略一思索,「翼尔?鸟儿疾飞的样子。」
「夫子,我今天听说了一个人,我想用他的名。」小翼犹豫道,「还请夫子同意。」
我轻笑道:「原来你已经想好了啊,这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
「嘿嘿,是姐姐说必须要夫子赐名才行。」小翼高兴道,「那从今以后,我就叫翼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