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穆楞在当场,万万没有想到,秦王会让自己去招募流民。
关中经过这么多年动乱,百姓饿死的饿死,迁离的迁离,剩下的也都远遁山林,隐世而居。
虽然关中平原良田千里,如今却任由荒芜下去,没人敢于耕种。
让自己去招募流民,自己又上哪儿招去?
“大王,在下恐怕能力不足,无法完成大王赋予重任呐,”韦胄躬身低头。
刘平想了想,轻轻叹息了一下,道:“此前关中战乱已久,以至于民不聊生,百姓心中早已害怕,想要让外地百姓主动迁至此地,恐怕难之又难。
为今之计,只有让隐居于山林中的百姓搬迁出来。
虽然人数不多,但辛苦一些,终归要将荒芜土地耕种上。
要不然,哪有守着如此良田千里,却任其荒芜,还要从别处运粮的道理?”
“可是……大王,如今百姓早已成了惊弓之鸟,既然已经隐匿于山中,哪能轻易说动,让其放心出山来耕种?”
韦穆作为韦氏嫡子,家中自然有不少客卿专门为其讲授道理以及天下大势,故而他的见识也是有的。
这也就是门阀世家成为一大政治势力的原因之一。
他们这些世家子,论见识,远超寒门子弟,统治阶层想要统御万民,不依靠这批人去执行,根本没有其他途径可选。
韦穆继续道:“此前关中战乱数十载,百姓即使种下粮食,辛辛苦苦侍弄一年,到秋收时却十之八九被乱军抢走,年年如此,民心离乱,大王想要稳定民心,也非朝夕之功啊。
可是如今耕种在即,时间紧迫,这一季恐怕是要荒了。”
韦穆准确的看到问题所在,想要解决关中无百姓之现状,必须要让百姓重拾信心,让他们相信秦王能够保护他们人身以及财产安全。
如此才能让百姓没有后顾之忧,放心耕种。
可是建立信任,这岂是旦夕之间能做到的?
而耕种又迫在眉睫了,所以韦穆为自己留了后路,今年就别想了,等明年看情形再说吧。
刘平揉了揉太阳穴,韦胄所说的都是实情,可他的确不想眼睁睁看着田地荒芜。
他顿了顿道:“百姓隐遁于山林之中,必然也是逐群而居,这样吧,你先去摸清这些山中村落的位置,到时我自有办法,让其出山耕种。”
“诺!”
韦穆应了一声,心中却是疑惑。
他家世世代代生活在此地,找到那些隐藏于山中的村落并不难,但找到他们,不代表他们能放心出来。
到时,你即使派兵把他们强行抓出来,保证一晚上全都逃光,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短时间内让百姓信任你?
……
阳平郡,位于黄河以北,紧邻邺城。
战场上的烟尘还没有散去,城墙上下横七竖八,躺满了残缺不全的尸体,吸入鼻中的是冲天血腥气。
曹操骑在马上,率领诸将,得胜入城。
此次北征,他刻意带上了曹昂加以历练。
要不然曹昂作为世子,总坐镇后方,在军中无法服众,将来接替他位置之后地位也不会稳固。
曹军攻占阳平郡很顺利,此时河北诸城池人心惶惶,阳平守将防守不过一天一夜,便弃城而逃。
曹操率军入城,自有官员有条不紊的出榜安民,并清点收获封存。
而曹操则率领文武进入守备将军府,随便找处公房,商议下一步军事计划。
“我军此番攻克阳平,下一步自然挥师北上,直捣邺城,则冀州可尽入我手。”
曹昂腰挎宝剑,站在舆图前面,说出自己的想法,这也是曹操刻意对他的历练。
曹操点了点头,这是既定的战略,并不代表儿子见识有多么超前。
这时候,荀攸在旁边皱着眉头道:“邺城乃北方重镇,经袁绍经营多年,墙高沟深,城内粮草丰足,恐怕非旬月不能攻下。”
“的确如此,此时袁尚就在邺城,且据说幽州之主袁熙家眷也在邺城,其防守必然严密,想要攻克,恐非朝夕之功。”
贾诩也在旁边附和。
其实不用他们说,所有人都知道,邺城是袁尚的大本营,当然不好打了。
可是这是毕其功于一役的机会,只要攻克邺城,抓住袁尚,则河北再无可战之力,曹军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是再难啃的骨头,也要强自啃下来。
“据探报,河东太守郭援已率军两万,直逼关中,其目的自然是要绕至潼关,以攻击我后方侧翼。”曹昂继续道:“而对面防御者,乃刘平贤弟部将张辽,其手下军兵只有步卒两千,以一御十,可谓敌众我寡……”
众文武沉默不语,曹昂刻意扫了郭嘉一眼。
此前曹昂一直建议给刘平增兵,以稳守关中,保护后方安全,然后徐徐北进。
可是郭嘉偏偏否定了他的建议,认为刘平以弱势兵力也能守住关中,他们应该集中兵力,扫荡河北。
如今弊端便出现了,面对邺城这块难啃的骨头,一时半会儿也未必攻的下来,可是郭援偷袭的阴谋也变成了阳谋,张辽很难抵挡的住,眼睁睁看着他将要攻击自己后方。
这下曹军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局面。
“咳咳,”见现场有些沉闷,曹操咳嗽两声,活跃一下气氛道:“明明是打了胜仗,怎么都跟打了败仗似的?”
众人紧绷着的脸,稍稍松弛下来。
曹操正色道:“张文远乃当世骁将,平儿既然派他去防守,即使不能取胜,想来也不至于一战即溃。
只要他能为我抵御郭援七日,我便有把握攻克邺城。”
其实这是一个时间差的问题,郭援准备去抄曹氏后路,他们攻打邺城何尝不是在抄郭援后路?
只要拿下了邺城,抓住了袁尚,郭援将不战自溃。
“张文远乃智勇双全之将,在明知不敌之下,会不会退守西岭关?”这时候贾诩突然出声道。
“不可能,”曹昂皱眉断然道:“张文远之所以率军离开长安,必是奉刘平贤弟之命,抵御郭援,并非仅仅防御长安。
文和公之言,太小看刘平贤弟为人了。”
曹操也皱了皱眉头,撇了贾诩一眼,肯定道:“孤乃平儿岳父,如今将后方托付与他,孤相信平儿,断不能如此撤军自保。”
谁都看得出来,若张辽撤守西岭关,实际上是在给郭援让路,其目的自然是不顾曹氏利益,割据关中自立了。
“文和,多虑了,”曹操看了这位毒士一眼,心中却陡然想起了许多事情。
当初皇帝被李傕郭汜共同控制在长安的时候,有人为皇帝献策,利用太尉杨彪之手,离间李郭关系,以至于二人各自拥兵大打出手,彻底决裂,皇帝才得以顺利逃离长安。
此前他与刘平翁婿之间,也遭到离间,现在想来,其形势与当时的李傕郭汜何其相似?
只不过刘平坦荡,主动站在雨里向他表明忠心,又有儿子女儿给刘平背书,再加上他也相信刘平不会背叛,这场风波才没有引出大事情。
若说这背后没有人给皇帝出主意,他打死也不信。
想来,发生这两起如出一辙的挑拨事件,无论是在长安,还是在许都,贾诩都离皇帝不远……
曹操眯缝着眼睛,盯着贾诩,这人,貌似坑害了皇帝,难道内心竟然是个心向汉室之人?
面对曹操狠厉的目光,贾诩不由打了个寒颤,心事被看穿一般,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不过此时曹操也没有穷追猛打,眼前第一要务还是尽快拿下邺城。
“给平儿传令,让他命张文远务必抵御郭援七日,”说着,曹操站起身来,扫视一眼众文武,沉声道:“传令下去,大军不用修整,直接向邺城进发,七日之内,必须拿下邺城,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