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金宇植 3

警车很快开上了公路,他朝着窗外看,“这大姜变化真大啊,”不过可惜,自己还没好好感受就又要进去了。

“妈的,如果冤枉成宥真再给我判了,关回永登,是不是还要夹在眼镜儿部长和郑太河之间。

眼镜儿那个孙子在郑太河消失之后对我也不好,放风的时候要根烟抽,丫都不给,真是个奸诈的人。

早知道就不听他的、诬赖成宥真和郑太河了。”

他回想起曹记者来会见的前一天,眼镜儿对他说的那番话:“成珉被杀死了,你想想你戴的这顶绿帽子吧——

你妈照顾成宥真这么久,结果那女人联手郑太河来报复你,让你生不如死。

你这个赎罪已经够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连你妈最后一面都不让你见。也许你妈都是被她气死的。

你要是不反抗,估计她会联合郑太河一直想办法给你延长刑期,让你变成终身监禁。”

金宇植后悔死了,他明知道监狱里的话不能信,都怪当时自己太冲动、没看清这人的真面目。

这事儿办得太蠢了:其实再忍半年郑太河的折磨,顶多挨打关个小黑屋,无外乎再疼一疼,十几年都扛过来了,还在乎这十天半个月的么。

但他转念一想:在监狱里的日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难熬,即使不挨打也都不太好过,天天吃那个猪食一样的饭菜,还要给那些管教们陪着笑脸。每天战战兢兢地,精神紧绷一点儿都放松不下来。

若论这些人犯得到了什么,没有人反省过错,只是一些没用的囚徒求生技巧。自己当初答应眼镜,可能也是遵从内心、不想那样过下去了吧。

他看着朴队长,那侧脸似乎有点儿熟悉。他拼命回想着17年前被抓住的时候:那些警察凶神恶煞的样子犹然在眼前,但面孔却渐渐模糊了。自己也是倒霉,那案子成了千年第一案,成了负面典型,连自己“一个望风的从犯”都要从重。

眼镜儿部长都无数次跟自己聊过这事儿了,想必那家伙定是这样给自己洗脑了。

金宇植心里恨透了那个主犯,为了一台电脑杀了一对夫妻还强奸了人家女儿。说到底、潘顺是自己的异姓兄弟,是得到过母亲认可的。不过当初没那认识他,是不是就不用遭这份罪了。

这兄弟在监狱里得了肺病,死的时候也是自己一个人,还是挺可怜的。听说他的死讯,金宇植也哭得眼泪稀里哗啦的,他想到自己的亲哥哥,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命克兄弟”。

他胡思乱想了很久似的,才缓过神儿,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车里的两个警察没对他说一句话,这还挺反常的。窗外的风景已不是城市,而是高速旁的一个个小农场。

金宇植想问“到底要去哪儿”,可一抬头就和朴成焕对上了眼睛。虽然鼓足了勇气对视两秒,但还是怕得立马把头转开了。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在监狱不能直视管教的眼睛,偶尔不小心抬头,也要遭到管教毒打。

“人生太他妈难了,”金宇植这样想着。还不如那天在小黑屋朝着墙角撞死算了。多少狱友都告诉过他,只要朝着两墙的墙角去撞,一定没命。

他想到了钱,偷偷摸摸坐起身,把手伸进了衣服口袋——钱和卡还在,没被拿走。

金宇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一点儿。

“监狱给自己发的工资是不是没拿,如果再回去,要记得想办法捞一个轻松点儿的活计。其实装病分到炊事班还好一些,起码不用每天吃那些烂糟的玩意儿。”

过了许久,警车越开越远,周围的景色已经变成了连绵青山。

“这帮人不是想为成宥真报仇,把我打一顿扔到山里吧。但刚才医生看到我了,如果我人没了,会有人找么?曹记者应该会找我吧。这帮警察为了17年前的案子这么愤愤不平吗?”

看着天边的太阳,金宇植推算已经快到中午了。

他实在想不透为什么自家门口会有那几个流氓,难道真像那些人说的那样,母亲已经把房子卖了,钱存在我卡里了?那就不应该再给我留钥匙了啊。那钥匙不会是404的吧?他后悔自己怎么没去试试另外一扇门。“母亲断然不会让自己无家可归。”他心中感叹,“自己又要被关回监狱,这一次不知道要关几年。看新闻h币通胀得厉害,等放出来以后,钱都不值钱了吧,到时候自己要靠什么生活。”

他咒骂着404这个门牌号,自从自己和哥哥搬进去之后,一家人就没有顺利的时候。父兄殒命,母亲也哑了嗓子,自己在学校被欺负、被霸凌,都是那门牌号害的。不然怎么能低价、便宜我们这个水手家庭呢。

他看了看赵丰直的后脑勺,觉得警察早埋伏在梨花公寓附近等着他了。转念一想,那警察要是针对自己,不应该在监狱就把自己拦下来了吗,何必费这么大劲。

早知道自己就不回家了,先看看环境,等没有危机了才能放松啊。

车速渐渐慢下来,窗外变成了山间一个花园。那园子里有个庙似的建筑,看上去古色古香。

朴队长把车停稳,两人顺势下了车。

“不会让我出家吧?”金宇植想着。

赵丰直走到后门,拉了下拉手,快速地把手铐解开,挂在自己的腰上。“下车跟上。”

金宇植摩挲着自己的手腕,那被铐着的地方压出了一道勒痕。

“政府,咱们去哪儿啊?”

“别问那么多,跟着走,到了就知道了。”赵丰直答他。

他跟着两人穿过“庙”门,一下豁然开朗:扑鼻而来的是檀香的味道,四周都是老头老太太。

他抬头看看,那墙上挂着“陵园焚香”和“鲜花价格”的牌匾,才意识到这两人是来带自己扫墓的。

“会是谁的墓呢?成宥真父母的?让我来磕头?”

穿过这庙,眼前就是无尽的阶梯,那阶梯两旁有一些松树和雕塑装饰。

两人催他快点儿,但自己刚出医院,实在是走不动了。只过了五分钟,金宇植就喘得够呛。他四下看看,自己猜得没错,身旁已经能看到一片片碑林,有白玉色的、有黑色的,看起来都挺高级的。

朴队长在一处停下,对身后的两人招招手,“就这儿,带过来吧。”

赵丰直抓着金宇植的肩膀往前一拽,差点儿给他拽个踉跄。

他心里骂骂咧咧的,脸上却陪着笑脸。

和朴队长擦身而过,又和他对上眼神,被他那瞪着的牛眼吓得不轻。

他朝着朴成焕手势的方向走过去,停在一个黑色的墓碑旁。只看了两秒,金宇植的泪水终于滚落了下来。

那墓碑上写着自己一家四口的名字,除了自己名字只有雕刻外,父兄和母亲的名字都被漆上了金色。

金宇植扑通跪了下去,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墓碑座上。

他突然嚎叫起来:“妈妈!妈妈我对不起你——”

待他冷静下来,透过泪眼看到那墓是立在一个土坑里,边上种着一些月季花。墓碑上已经落了厚厚一层土,一看就是久没人来过了。

金宇植的脑子里闪过了家人的一生——

第一次住进梨花公寓、父亲把自己环抱在臂弯里,哥哥在前头走着,转头喊他下来。母亲在403里收拾东西,家里搬进了一些新家具。爸妈带哥俩在楼下花坛里玩,自己胡闹爬树摔下来,哥哥却被骂得很惨。

父亲带哥哥出去出了车祸,母亲在家哭天抹泪,每天要自己去叫她吃饭,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自己这个拖油瓶,母亲恐怕就自杀随着爸爸和哥哥去了吧。她也不会因为自己犯下这滔天大罪,受苦受难地熬了这许多年。

每次来监狱会见,她都显得担惊受怕的。她给成宥真做牛做马养儿子,都是为了自己赎罪。临了临了,自己都没机会出去见她最后一面。

她老人家,得了老年痴呆,还为自己出来以后打算,细致留下冬装夏装两套衣服……

金宇植脑子里的画面慢慢像水洗过越来越模糊。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喊着“妈!妈——”

他很想在她的坟前就这么一直趴下去,跪在这里直接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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