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讨会上，面对涉及到文化作品向外传播的第一个主题，甘敬的发言相当直白。
别提什么狼不狼了，它压根没在国内上映啊！
也别提什么宣扬不宣扬了，公司根本就没国内推它啊！
难道说媒体热议《华尔街之狼》的票房，我们京城蓝光还得一一去函告诉对方——喂，别介啊，老先生们不爱看这个，你们不要给我们报道啊。
既没有道理，也不切实际。
所以，甘敬笔直的坐在第一排觉得很无趣，他可没有得意洋洋的跳出来向在座的各位炫耀电影票房，甚至，要不是领导点名，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然而，这样的态度并不令拍桌子说话的老先生感到满意，反而更是激怒于他。
先不管说的有没有道理，你一个小辈是什么样的态度？
上面有领导，第一排还有其他公司，你说不用把时间放在这上面就不用了吗？
你不过就是一个拍《华尔街之狼》的导演，你懂什么它背后带来的影响和问题？
“甘敬！你这是什么态度！”
戴眼镜的老先生又是一拍桌子，发了怒。
今天研讨会是没有媒体参与的，实际上算是一个官方筹办的内部圈子，所以既有时下热议，也有直言不讳，再来个怒气勃发并不出奇。
毕竟，有的影视公司彼此有合作空间，讲究个吃饭的事，有的不挨不靠，愿意拍桌子就拍桌子。
甘敬听到质问，叹了口气，侧身往后看了眼，这位老先生坐在第三排也是颇有地位的，但他瞧着没有眼缘，先前应该没照过面。
“未请教？”
一句问话，会场里不少人的脸上都带了点笑意，不管甘敬是装的还是真不认识，这场面看着还挺热闹。
老先生不答。
反倒是旁边的顾安江开口介绍道：“电影产业研究部的顾付军导演。”
甘敬“哦”了一声点头道：“顾导演，那你想看到我什么样的态度？黄主任今天说了是要聊国内票房，这部片子有国内票房吗？”
“没有国内票房怪我吗？”顾付军冷笑一声。
甘敬一怔，差点被气乐了，这话一时间还真不好反驳回去，自己要被这位导演拉到他的水平线上互怼了吗？
他微微摇头，干脆就笑了一声：“呵呵。”
这种时候，字数越少越牛笔，至于两个字里背后的意思就随便意会即可。
一瞬间，顾付军炸毛了，他意会了一篇八百字的作文，开篇从甘敬的态度讲起，承接他对艺术导演的不屑，转进到对审查制度的不满，最后则狠狠冲自己的脸上唾了一口唾沫！
黄口小儿，欺人太甚！
顾付军直接看向台上的领导：“黄主任，这种这么狂妄的人有必要留在这里吗？”
台上坐着的黄宏强副主任心里不悦，到底是谁狂妄？是谁把桌子拍了又拍？是谁先开口冲着人家的电影就怼过去了？
他眼神不留痕迹的扫了一眼第一排的另外三家公司，隐约猜测没准是安排好的。
不过，也可能是顾付军本人就这样，有些人确实以为地位是随着年岁的增长而增长。
“今天把大家请到这里不是来吵架的。”黄宏强缓缓开口，他先看向甘敬，问道，“我已经看过了《华尔街之狼》，你难道觉得它就能大刺刺的拿到国内上映？”
甘敬很干脆的摇头道：“不能啊，所以没放啊。”
“企业有企业的责任，这部电影没在国内上映但已经造成了影响，我们作为从业者难道不应该有所讨论吗？难道就要视而不见吗？”黄宏强继续问道。
甘敬直接点头道：“对，我错了，该讨论。”
黄宏强肚子里的话说不下去了，这甘敬囫囵一个认错反而不好说，今天也不是来开批判大会的，人家也是主任点了名才来的。
他只好点头道：“是要有这种态度。”
黄宏强接着看向顾付军：“我们今天是讨论电影，是讨论票房，也不要动辄就是导向，好的学习，坏的批评，不能搞一刀切。”
顾付军不表态，他是老资格，那年选影帝的时候就没把票投过去，也在评委会里发表过反对意见，现在看到更过分的《华尔街之狼》怎么能不说话？
黄宏强有点无奈，挥挥手：“这个月上映的《青衣》确实不错，年初作为京城电影节的开幕影片很受好评，局里部里都觉得拍的不错。”
一通话下来，这个副主任还是把话转到了甘敬先前的提议，不聊《华尔街之狼》，开聊八月上映的《青衣》。
顾付军大怒，一把取下眼镜放在桌上。
黄宏强就当没看见，他点了《青衣》资方华盈影视的名，让他们聊聊对于这部作品票房和口碑的定位。
“这个月我们上映了《青衣》，按照目前的趋势，可能也就堪堪拿到1亿的票房，这和甘导之前的作品是不能比的，但算上版权的出售，日、韩那边的买断，我们成本上并没有亏损。”
“其实这种打出名声的情况下把作品输出到外面不就是文化传播吗？”
“当然，这些年咱们周边国家因为整体影响是倾向于购买咱们的东西，把东西卖给他们和卖给欧美那边的难度是不同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个人很佩服甘导的能耐。”
“今天研讨会要聊的是国内票房市场，既然沾了市场两个字，那多少还是用能耐来说话吧，大家不用遮遮掩掩，尤其有的公司是要对股民们出示年报的。”
“做的怎么样，拍的怎么样，一看就明白。”
华盈影视站起来说话的人是费书元，他看起来斯斯文文，内容上却一点都不含糊，全盘就是力挺甘敬的意思。
甘敬差点感觉这是自己花钱买通的了，不过费书元不差钱，他的华盈影视名气不算大，但背靠的华盈院线却是国内第二大院线。
先不提甘敬主演以及后期上对于《青衣》和华盈公司的帮助，就说这院线，人家要活着就得靠优质电影来带动。
所以，费书元借着点名很清晰的表达出意见。
会场里的不少人都暗暗点头，今天又没有媒体和记者，不是那种花团锦簇的大会，谁家什么样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啊，这华盈院线每次碰见甘敬和京城蓝光的电影都是往上调排片，人家就是赚到钱了。
“费总路走宽了啊。”甘敬冲着旁边的楚慧低声笑了一句，又问道，“华盈之前不是还有点权力斗争吗？”
楚慧微微点头：“嗯，费总拿到主动权了。”
“出门在外还是有个朋友好。”甘敬笑道，“省得我上去和那家伙撕了。”
楚慧看老板这模样便提醒道：“顾付军是老导演，也是京城电影节的评委，咱们也不用和他针锋相对，没必要。”
“咳，那是。”
甘敬余光瞥见旁边的顾安江有竖起耳朵在听自己说话，继续说道：“他又不是新娱的老顾，还值得我去撕？”
顾安江脸色一黑，但心里竟然有点小小的骄傲。
会场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在座的多是影视公司的人，严格说来，就算愿意看到甘敬触触霉头，那也不想一整场下来被人拿着导向勒着往前走。
什么样的场合就说什么样的事。
顾付军再次大怒，他这次又戴上了眼镜，直接站起来怒斥道：“费书元，你懂什么电影？那是你拍的吗？甘敬说话还算有点底气，你在这充什么大尾巴狼？”
费书元反唇相讥：“我一个不拍电影的都知道他拍的好，你一个前辈就知道去碰瓷？”
甘敬此刻忽然感受到刚才顾安江的心态，他这次拿起话筒先咳嗽两声吸引满场的注意力，然后等大家的目光都看过来的时候对着话筒悠悠的说道：“打什么？可别再打了啊。顾老先生体弱！”
会场里的紧张气氛一怔，一阵哄笑声响起。
顾付军气得满脸通红，谁打了？谁打了？损色！
费书元耸耸肩，坐下了。
台上的黄宏强看得清楚，彳亍口巴，也算化解开了，这两人在笑声里是吵不起来了。
研讨会继续，只是氛围变得有些古怪，顾付军不再怎么开口，有几位抱着和他差不多心态的人也谨慎很多，仇不仇、饭不饭的不谈，谁愿意这种场合被嘲笑啊？
有关国内票房市场的研讨会整整开了一天，午餐简单，晚餐隆重。
只是，顾付军晚餐却没出现，与之相应的是年轻的甘敬左聊一个、右笑一个，看着就很有活力。
这不禁让有些人心生感叹，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忍能对面为盗贼。
甘敬没理会这个，他晚餐时间难得的愿意和不熟的人说很多，反正怎么热闹怎么亲和就怎么来，总有人会更难受的。
……
由电影局牵头的研讨会在舆论上没掀起什么波澜，顶多有小报不知从谁的嘴里得到些互怼的场面，但顾付军在观众这里没什么影响力，实在难以吸引到太多点击也就作罢。
甘敬开完研讨会稍微松了一口气，他自我评价是表现的还不错，有人找事也没破口大骂或者以钱压人，领导们应该不会太过不悦。
电影人终究还是要拿作品说话，《华尔街之狼》固然在有些人眼里有些出格，但如《当幸福来敲门》等作品还时常在霓虹等国的衍生品销量榜上挂上，那不也是往外输出嘛。
休息一晚，次日上午又去了趟公司，甘敬在下午还没抵达片场的时候就提前通知剧组要拍自己和陈若清的戏份。
下午一点半，他在京城影视基地看见了化好妆的陈若清以及其他人。
“甘敬，昨天怎么样啊？听说碰见事了？”谢歆第一时间蹦跶出来，她昨晚没见到甘敬，从上一面到现在差不多是一天半，也就是一天半不见如隔四点五秋。
“可不是，碰见别人说我瞎拍戏，我当时就怒了，我站起来大声怒斥对方，谢歆怎么就不能当女主角了？她也是很努力的！”甘敬一本正经的说道。
谢歆差点就信了，如果不是她已经问过贺月。
“那我可真是太感谢您了。”
甘敬笑道：“不用谢，下次别找我演戏就成。”
谢歆不生气，只是叹息道：“我明白别人为什么怼你了。”
甘敬的调侃从来都是浅尝辄止，注意力转向了长发的陈若清，对她赞道：“好看，一眼看去就是让人心动的那种。”
陈若清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比较道：“和《恋恋笔记本》里男主角对女主角的一见钟情有什么不一样？”
甘敬想了想：“这次第一眼是惊艳，上次可以说一见钟情。”
“那看来不如上次喽。”陈若清淡淡的行了个礼，“我这有妖气吗？”
“有灵气。”甘敬笑道。
谢歆忍不住插话道：“我经常看人说有灵气有灵气，到底什么样才算有灵气？”
陈若清不答，她看向甘敬，同样好奇答案。
甘敬看了眼求知欲很强的天后，有些不忍心。
“你说啊，快说啊。”谢歆追问，她感觉自己顶多在甘敬这里得到一个“努力”的评价，还挺垂涎“灵气”这样的词语。
“这样说，这两部《画皮》对于小唯的设定都是狐，那怎么演算是有特点呢？”甘敬具体举例道，“妖怪是假的，但我们要拍的真，既然要真，就得细节上符合逻辑。”
“从狐成妖，她应该有什么样的习惯？”
“我说一个，歪头看人。”
谢歆不解，陈若清沉思。
甘敬解释道：“为什么要歪头？因为狐狸的嘴巴是长的，它歪着头的视线更清晰，不信你试试把拳头放在鼻子前方，直视我，看看有什么不同？”
谢歆右手握拳放在自己鼻子前方，她往后退了两步直视前方的甘敬，犹豫着说道：“好像有重影。”
“歪着头试试。”甘敬笑道。
谢歆一歪头，重影不见了，她大诧：“狐狸看人是这样的？”
甘敬笑道：“狐狸不知道，反正嘴很长的狗有时候会这样歪着头看人。”
“卧槽，你怎么注意到这一点的？”谢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狗自己告诉我的。”甘敬微微一笑。
谢歆不满，这货又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陈若清出声道：“那就这么演，我也没想过这样，别人应该说你有灵气才是。”
甘敬叹道：“别人看到我就立即仰头或低头，可能就瞧不见这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