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与死,从来都是一个简单的抉择。
戴着脚链,手铐的恶徒一个个扭着脖子,凶神恶煞似地瞪来。
刺骨的杀机,针扎似地戳着皮肤。
鲁一的喉头微微滚动。
扎在脖子上的匕首,让他下意识有一种晕眩的感觉。
呼,鲁一狠狠吸了一口气,控制住狂跳的心脏,“老兄,你出手很快,我相信——在我呼喊出救命并把人召集过来之前,你就能杀掉我。所以我选择吞掉你给的毒药。”
声音顿了顿。
鲁一额头青筋鼓起,容貌有几分狰狞压着嗓子道:“但是现在轮到你们做出选择,我和他们,你们只能选择一个!”
“第一保护我的安全,我把你们想要知道的交代出来。第二,任由我被这些恶徒撕成碎片。”
鲁一上前半步抵住时迁手中的匕首,闪烁寒光的匕首险些划破皮肤。
时迁眉头挑了挑,后退半步,象征某种妥协。
房间中的恶徒脸上一个个带着杀气。
“我的确是官府的人,押司官元十一就是我的师父,命我混在囚犯中做些防备,毕竟大伙都是凶人狠人,前些日子,被拖去处决的几个犯人,也是我提供的名单。”
说到此处,鲁一磨了磨牙:“我知道你们想要杀我,可我死了,你们也是死,而且绝无生还可能。”
“几个差拨没甚本事,仅仅是卡在最底层的武夫。可我师父元十一却是内气关卡,踏上巅峰的人物,至于杨制使,那就更厉害,名门将种,早就点燃本相,勘破念头关,在场又有几人见过念头强者?而你们以为这就完了,不!这也不过只是押送队实力的一部分。”
“我知道这位林爷厉害,可大军压阵就在后面,专门为钓鱼而来。这三位新来的爷,再厉害现在不也是上钩了吗?”
鲁一恶声恶气地说道。
抛出的消息却是能让人一颗心跌入谷底。
“如你这般说,早死晚死,不如我们大家现在就宰了你。”
有人忍不住出声厉喝。
“也不见得全部死绝,兴许也有生路,陈书生应该知道。”
鲁一伸手一指。
他平日也没这般强智,说白了,这乃是生死关头的爆发。
时迁别在脖子上的刀子并无半点玩笑的意味。
鲁一能感受到,这个又凶又狠的矮矬子是认真的。
这厮手指轻轻一搓,不带任何烟火气地掏出铁钩打开长枷,再加上行云流水抽出匕首。
很明显是奔着杀人越狱的打算。
这群凶犯未来如何,鲁一不想理会。
可此时他如果再不认怂,下场一定会很糟糕。
在这般生死危机压迫下。
反倒是让鲁一有了一次超水平的发挥。
“来的路途上听一些犯人提到过,野猪林是一片吃人不吐骨头的险恶林子。”、“呵呵,可同样,我认为也会是大家的机会。”
“野猪林是属于盐山府主一系的势力范围,踏入林中,必定会有一群悍匪来交接我等。而那个时候却也正是脱身之际,因为我们面对的最多敌人,只是押送队的人物,不会有后面的大军。盐山的人不会允许大量的朝廷兵马踏入野猪林中。”
“往林子深处跑,就是存活下来的机会。”
“每年都有各种商队,在这个时候参与野猪林的交易,并且派人参加盐山府主的赌斗比赛。混入一支支的商队中,就是我们最好的逃生途径。”
陈东理了理嗓子劝说一众囚徒。
说着他话锋也是一转。
“当然,我也知道,脑子这个东西,不是所有人都有。总会有人认为逃生无望,想趁这个时候闹腾,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拖拽入地狱。”
“可问题在于把我们送往野猪林,本就是押送队的任务,这是无解的阳谋。后面的大军为了钓到可能前来劫营的高手,根本不会再与押送队伍一起。”
“所以倘若真有不怕死的,不如省点力气,与大家一同谋取逃生之机,能够被送入眼下这支队伍的,少说也是名镇一方的悍匪,你们就真的愿意放弃唯一到手的希望?”
太学生陈东很能善于攻心,甚至能料到其他人心思的变化,提前就把有可能出现问题的地方给堵上,人心最是难测。
世界上也从不缺乏疯子,傻子。
一个计划越是精密,反倒越是容易出错。
陈东告诉众人的计划,无比简单,那就是——看到野猪林的时候,众人造反杀掉押送官员,往野猪林的深处跑去。
进了林子,后续的大军才不会追来。
也只有进了那片林子才会有活下去的可能。
“你们身上的锁链,镣铐都不是问题,时某人一代贼王,轻轻松松就能帮你们解开,开锁什么的,于我而言,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当然前提是时机要合适,才会替你们开锁。”
时迁也配合说道。
“我要解药,看到野猪林之前,必须给我。不然,迎接所有人的只会是源源不断,披甲持锐的飞天神兵。”
话已经说开,鲁一提出自己的要求。
几个人一人一句,话语中又呛了口火气,好似即将点燃的鞭炮。
房间中陷入短暂的寂静。
没人说话,彼此间只能听到各自的呼吸,以及心跳声。
能够有机会逃脱比什么都强,没人愿意等死。
更没人愿意沦为献给盐山府主的祭品。
李吉微微眯着眼,看着这一切。
房间中的囚犯没闹出什么乱子,也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太学生陈东的攻心之言。
这家伙绝对是个人才。
对于李吉而言,最麻烦的事情,莫过于打下大片的领土,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治理。
水浒世界绝不缺乏猛人,武将。
可让人麻烦的是很难去找一些治理世道的能臣官吏。
帝王将相的体系中不可能不用儒生,对于这个生产力尚且没有得到一定发展的世界。
封建王朝,群县制这些就是最好的。
倘若李吉带着后世的眼光来看,想用一些某资某社的思想来治理时代,那才是开历史倒车。
一个叫做王莽的先行者不就很好展示过“一个王朝的发展必定是要切合时代的契机,不然就会乱套。”
也正是出于种种考虑,李吉想着救人的时候无论如何得把陈东给带出去。
至于对方会不会臣服他这个“乱臣贼子”那是后面才应该考虑的事情。
……
天光逐渐暗淡。
驿站的另一处单间,则是亮起了烛火。
元十一独自饮酒,他对面则是摆放着一套碗筷,显然也是在等人。
没一会儿,木门被一把推开,杨制使大步流星进来,一屁股坐在元十一对面。
元十一抬眼看去,目光落在对方脸上那一大块青色印记上。
这是先天带来的,透着一股让人望而生畏的凛冽凶气。
“听闻制使大人是三代将门之后,五侯杨令公之孙。”
元十一替来者斟酒说道,全无在众人前与杨制使针锋相对的模样。
“某家杨志生来便是将门,惯使棍棒刀枪,只恨丢了花石纲才有劫难一场。尚幸是梁中书替我担保,起了眼下差事。此乃杨某翻身阶梯,如何容尔乱来?”
声音顿了顿。
杨志端起酒碗,却并没有喝,而是沙哑说道:“元十一,我与你不同,这事绝不允许出半点差错。你无故又送几个人来,是何意思?这些人什么来路,具体是何修为?为何不与我提前沟通?”
杨志抛出一连串的问题,语气咄咄逼人,显得极为强势。
元十一轻笑起来:“杨志大人,你先前去哪儿了?擅离职守我不问半句,至于新来囚犯,你也不该多问就是。你要遵守上面的命令,而我也要遵守上面的命令。你负责不过是把人送到地方,而我,我不仅要把人送到地方,还得把钱给带回去。”
杨志面色一沉,语气森冷说道:“押送这件事情,只有一个人为主你要知道,我的鞭子不仅能抽囚徒,也能抽打不遵号令之人。”
元十一端起酒碗不徐不疾喝了一口。
“蔡太师,高太尉,他们是什么性格,我虽然官职卑微,但是比你清楚。”
“你武功比我高,本事比我强,可这条路,却没我熟悉。林子里的那一群贼寇更不是乖乖听话的小猫咪,而是吃人的老虎,为恶的山君。你是念头关的强人不假,可盐山府主也是早早踏平三关的人物。”
“我带过去的人越多,咱们也就越安全,能够拿回去的钱财也就越多,越是好完成任务。”
“同样一点,你应该记住自己的目标——让你来是为了看守住那个林教头,是为了防备道门中人劫狱。我是你的至亲朋友,而不是对手,你不要搞错了目标。”
元十一张口吐出两缕酒气,并无半点畏惧地回瞪了杨志一眼。
“哼。”
杨志放下酒碗没喝一口,“你少喝点酒,办砸了事,大家一起倒霉。另外既然来了新人,那就我来守夜。”
“不行,你别逞强。昨天你已经守了一夜,今天我守夜。我虽是喝了点酒,可意识是清醒的,再说……”
声音顿了顿,元十一才又道:“蔡太师与高太尉既是盟友,可也有竞争。朝廷中的事情,不是你我这等小鱼小虾能掺和,那个陈东,我希望你不要再有接触。”
元十一淡淡说道。
杨志冷哼一声脚步略微停顿了一下,才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