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州好汉千千万万,小旋风柴大官人当属第一。两位大爷,你们往前去,过了那座石桥就有一酒家,嘿嘿,似两位这般的人物,柴大官人自有招待。”
砍柴的白发樵夫眨了眨眼道,目光则是落在李吉,曹正胯下的高头大马之上。
“多谢老人家了。”
李吉抛出一粒碎银算作答谢,随即便与操刀鬼曹正奔着柴进家开的酒楼而去。
“好个柴进,竟能让人做到口口相传,此人野心恐怕不小。”
曹正驭马时说道。
“闻名不如见面,见面不如闻名,一个人高低好坏,你总得见过了才知道吧?”
李吉淡淡说了一句。
一扬马鞭,啪的一声就把曹正甩在了后面。
小旋风柴进有祖荫厚重,等若是赵氏竖起的一张面皮。
用这个时代人的话来说,其家中有太祖武德皇帝敕赐的誓书铁券,谁人敢欺?
柴进平时豢养诸多门客,也做了不少生意。
另外有一些商队把柴家的旗帜往外一打,绿林好汉多半得卖个面子。
某种程度而言,柴家的招牌算是北方部分地区,商队的通行证。
论声势,没上梁山的及时雨宋江,托塔天王晁盖,大名府的卢俊义肯定是比不上柴进的。
驭马过了石桥,没一会儿就见到一家家摆摊的商铺。
再往前走,尽头处就是一处酒家。
杨柳相依,红旗雕楼,门口挂着又圆又大的三个灯笼。
一个灯笼一个字,写着“知味酒”的名头。
驻马于店前,就有袅袅的香气,猛地窜入人的鼻尖。
两侧石灰墙壁上则是装饰各种壁画,有刘伶仰卧画床之前,李白醉眠描……整个酒楼三层来高。
一层搭建有戏台,说书听曲。
二层则是一眼望去,不见边的八仙桌,密密匝匝恐怕能容纳三四百来号人。
第三楼则是一些住宿客房。
论豪奢,在李吉见过的酒家中当数第一。
两人甫一下马,就有白脸的小厮一路小跑过来牵马。
“两位豪客,请里面喝茶,敢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声音一顿。
小厮语速更快,连珠炮似的道:“此间有一位柴大官人最是喜欢结交豪杰英雄,常常嘱咐我们若是有好汉来了,尽管请他吃茶,一应酒肉全免,他来付钱。若是缺了盘缠,只管去往前方里许地的庄子,自有资助,不过以小的眼光来看,两位豪侠……”
话语尚且没全说全,曹正就打断道:“多谢了小哥,你看我等的模样,如何需要钱财助力?谁人不知此地就是柴大官人的营生。我等来此是专门寻他,另有要事相商,不知能不能替我们引一二?”
曹正尚未见过柴进,不过,古话有云——人的名树的影。
这会儿。
曹正则是对柴进的感官相当不错,没多思考,张口就说出目的。
李吉眉头挑了挑,脸色有几分阴沉,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心底把曹正纳入三等人才储备单。
柴进此等人物,求的是名!
又不缺钱,倘若把自己的姿态摆太低,反倒是惹人轻视。
那小厮定睛再往两人身上一瞧。
曹正头戴牛角盔来,一身扎甲,腰挎剔骨尖刀,凶威凛凛。
李吉更是背弓持棍,佩着镔铁长刀,一副人形移动的武器架子,作强人打扮。
白面小厮吞咽了一口唾沫道:“不知两位大爷贵姓?”
“我是李三,他是曹四。”
李吉插了一句。
他如今的身份是青州兵马都监,说来也算是迈入官僚阶级。
可眼下做的事情,这个身份肯定是不能暴露的。
小厮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一听这就是假名,但也没露丝毫端倪,当即就把两人给领入客栈,沏茶后说了一句:“两位请稍等。”
显然是去叫能做主的管事过来。
这一等就是小半个钟头。
曹正的眉头逐渐拧紧。
“求人办事哪里有连名字都不露的,让他们等着。”
管事儿又没与李吉等见过,一句话把小厮打发走。
小厮瞧着两人凶恶,不敢靠近,代为通传一事儿也就僵住。
正值此时。
“这个也有事,那个也有事?谁人寻柴大官人无事!哈哈哈。”
忽地一道呛人的声音从客栈一角传来,接着是一桌人充满嘲讽的笑声。
李吉抬眼望去,见坐在角落一桌子的恶汉。
约莫七八个,人人带刀。
而说话的,显然是其中的头领。
一个脸上挂着蜈蚣般狰狞刀疤的丑陋男子。
此人身形干瘦,可桌边是一柄八尺的勾枪,气力显然不小。
李吉眼珠子转了转。
巧了不是,正好打几个人,立一立名头,毕竟后面还得用到柴进,总不能对其手下打骂,这会儿有其他的人往枪口上撞,正好。
谁知曹正反应更是激烈,行走江湖,哪里能有好脾气。
“你这厮乃是何意?”
啪,曹正猛一拍桌。
那个脸上蜈蚣疤的汉子一个健步冲上前,几个手下也连忙跟上,逐渐把李吉,曹正给围拢住。
“何意,何意,何你个龟孙儿,还当你们两个是条好汉子,结果窝窝囊囊半天不敢放个屁来。佩着尖刀大棒又与谁看?”
疤脸讽刺笑骂道。
曹正的拳头猛地攥紧,猛地起身,出拳迅疾凶恶。
砰的一击,砸中疤脸的下巴,打了个口鼻开花,鲜红的血珠崩出。
紧接着,不待对方反应过来,曹正贴身就往疤脸的怀中靠。
腰间的剔骨尖刀一解绳索,下一刻,就抵住对方的脖子。
“想死想活?”
曹正怒道。
本来凶戾的几个汉子,顿时投鼠忌器。
“你们是何人?”
李吉不徐不疾地问。
“好汉,这可是索命鬼,王飞豹的亲兄弟,宰了他,你们恐怕难以活着走出沧州。”
当即就有人提醒道。
“是吗?剁了。”
李吉声音一冷。
曹正也不多言,一把扯住疤脸的脖子就摁在桌上,剔骨刀猛地扬起,眼看就要落下。
“住手。”
说时迟那时快,落刀之际,一身穿锦袍,手中盘着两颗沉甸甸铁胆一头雪白鬓发的老者,抢步出来,高喝唤道。
李吉打眼望去,却见此人龙行虎步,尽管一头白发,却又没丝毫老态,可谓是别有一番威武之气。
“不对劲啊,柴进应该是一个三十四五年纪,不应该如此年迈才是。”
李吉闪过念头。
“小人乃是柴府管事儿刘松,见过诸位大爷。”
来者一拱手介绍道。
事实上,早在李吉,曹正两人到来之际,刘松就矗立在二楼的回廊处,居高临下打量一行。
之所以没有早早出去,一方面是嫌一楼的疤脸等人麻烦,避上一避。
另一方面也有对李吉等人身份的好奇,想要试探一番。
“混元手刘松大哥,你快救我,你是知道我哥哥的,那是从来没有为难过你们柴家的车队。”
疤脸连忙求饶道。
“你求他作甚?刀子又不在他手上?”
李吉拍了拍疤脸的脸,一副戏谑口吻。
“好汉,饶我性命,我亦没有恶意,只是想把事情闹大,逼人出来。”
疤脸忙道。
“哦?说说看你们找柴进何事啊。”
李吉追问关键。
刀疤脸眼珠子转了转,曹正手中刀锋贴得愈紧。
这个疤脸其实颇有两分心思,要是真来寻柴进麻烦,早就该发难。
何必等到李吉一行人入场?
说白了,对方也是抱着与李吉相同想法,闹腾一下,把幕后人给逼出来。
都在你家酒楼打架,你总不能不现身了吧?
只是万万没想到——李吉,曹正尽管只有两个,可点子格外扎手。
而随着疤脸的讲述,李吉也逐渐明白过来。
沧州太大了,正因如此又分为南北两部分。
南边一带,名声最盛莫过于小旋风柴进。
而北边亦有一股势力盘踞,叫做三山势力。
并且这是一股能够与朝廷对峙的悍匪。
盐山,蛇角岭,虎翼山守望相助。
盐山上三四千悍卒。
山上一共两万多户人家。
另外两山分别是两三千户人家,七八百兵马。
如此凶悍的贼寇压力下,沧州的兵马都监辛从忠几乎把全部的部队,都压在北边。
而北方一带任丘城却偏偏又留出一条专用的商道给辽国,金国走私食盐。
盐则是从盐山流出。
眼下这个汉子疤脸乃是虎翼山中三当家索命鬼的弟弟。
疤脸来此的目的,倒也简单,就是寻柴进谋求一桩大富贵。
这个大富贵。
不用对方说,李吉都知道。
正是不久前公孙胜来寻柴进的缘故。
李吉眼神幽幽,话中有话问道:“既然是泼天富贵,为什么不是你哥哥亲自前来?”
“咳咳。”
疤脸干笑一声,“盐山府主有令,那桩富贵,沿路上的三山中人不得插手。只是到底财帛动人心弦,让人眼热,这不我就偷跑出来。”
“……”
李吉沉默了半响,便让曹正把人给放了。
眼下沧州的水明显要比青州深得多。
大名府梁中书上贡的生辰纲目前都未必凑齐。
可消息就已经走漏出去。
有大盗者,如公孙胜一般早早打起了主意,筹谋人手。
可同样也有凶悍跋扈的贼寇,却是严守麾下兵马,任由生辰纲一路通行。
此番事情其中藏着偌大玄机。
“盐山府主,此人背后站的又是朝廷中哪一位大人物?”
李吉摩挲着下颌,仔细思虑起来,险些把林冲的事情都给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