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面兽杨志不敌林冲,又扎扎实实挨了李吉浑铁棍一锤,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朝着西北方位艰难退去。
同为武道第三关念头关的强者,窥一斑而知全豹。
杨志如何察觉不出林冲已是强弩之末?
杨志心中想的是暂作休整,待自己理顺气息,收拢残兵,只要下次再撞上林冲等人,以自己的本事,必定能够把这些囚徒给活捉回来。
最差劲的局面,也得把太学生陈东给夺回。
不然如何与梁中书交差。
杨志沿着那些逃走差人的踪迹,追逐而去。
没一会儿工夫。
耳边却是听到一声又一声恐惧且绝望地喊叫。
“莫非对方还有援兵?”
杨志心中思忖,强提一口内气,纵掠到一颗大树树梢之上,抬眼望去。
就见红袍如火,骏马如龙!
闪烁着寒光与冰雪交相辉映的刀子狠狠劈砍进那些四散官差的血肉骨骼。
这些逃卒本来就被一众囚徒杀破了胆,此刻面对突然袭来的兵马,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轻易就被一群凶悍的兵卒给抹杀掉性命。
短短十数个呼吸,就又有数名官兵被砍翻在地。
鲜血汇聚流淌好似一条溪流。
“住手!”
杨志大吼一声,声音重重叠叠回荡。
音波震荡。
树梢上冰雪被抖落下来,漫天的冰雪被一股裹挟了劲力的恶风吹起,扑向那些红袍骑卒的眼睛。
百骑的首领,驭马后撤,定睛一看。
漫天飞雪中冲出一壮硕魁梧的汉子,神情狰狞凶恶,又好似一头青面獠牙的恶兽。
“还不住手!”
杨志再次怒吼咆哮。
“宰了他。”
百骑长那张稚嫩脸庞并没有被突然而来的天降猛人给吓住,依旧冷漠发号施令。
疯狂屠戮官差的红袍甲士杀戮更甚。
“尔等可是盐山府主的兵?我乃是大名府梁中书麾下,你们这是要与蔡太师的女婿,大名府的主官作对吗?”
杨志心念一动,张口报出一连串的名字。
“什么?停手!”
百骑长愣了一下,重新下了一道命令。
一群红袍悍卒这才停止杀戮。
活着的官兵瘫软在地,久久爬不起来。
“可有凭证?”
百骑长又问。
飕!
杨志解下腰间一块令牌,扔了过去。
玉石金边儿。
令牌飞射。
马背上的小将,五指屈张,呈鹰爪猛地一握,空中的响起犀利音爆。
“好力道。”
小将高赞一声,脸色略有动容。
武夫迈过第三关,无论是在庙堂,江湖,沙场都有足以自傲的本钱。
见此一幕。
杨志这才略微放松一口气来。
他心道梁大人果然没有骗我,盐山的这一伙贼寇,见令而行。
与此同时,杨志暗暗打量马背上的半大小子。
小将十八九的年纪,脸庞稚嫩,形象却很是有一番气度,面容冷峻,红袍铁甲,手持一杆红缨长枪,眉心处一道嫣红竖痕,宛若开天眼,为其增添不少的风采。
他接过令牌,仔细摩挲片刻,便已认定杨志的身份。
“竟是自己人。”
小将脸色微微变化。
令牌中央雕刻的一只金毛犼与府主令牌一模一样。
要说区别,府主令牌是黄金铸造。
眼下是玉石材质实则更为尊贵。
“原来是贵客到了,我等还以为是官府的伏兵,这才一时让人狠下辣手。”
声音一顿,小将又道:“我乃是盐山府主门下毒火龙杨烈,将军怎么称呼?”
盐山府主金毛犼统摄沧州以北,长年与沧州兵马都监辛从忠,兵马副都监邓宗弼打擂台。
麾下三员大将,六七千兵马。
而三员大将分别是毒火龙杨烈,截命将军邓天宝,铁枪王大寿。
至于与盐山守望相助的蛇角岭,虎翼山更多是合作关系。
既听命于盐山,同样另外两山也有很大的自主权,不然,当初虎翼山二当家索命鬼,王飞豹的兄弟也不敢胡乱去柴家搅弄是非。
“唤我杨大便是。”
几个字钉子似的吐出,一想到自己将门之后,竟与这些山贼匪徒搅合在一起,杨志心中就大不是滋味,连名字都不愿报全。
“嘻。”
杨烈嘴角一勾,本来缓和的面色又变得冷峻起来。
“既然是杨将军当面,那本将就直说了,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有一帮人来与本将交接一二才是,怎么莫非是这些残兵败卒?”
此话讥讽的意味甚重,杨志眉头拧在一起,眼神中对这帮人有一丝藏不住的厌恶。
可口头上,杨志亦只能无奈道:“洒家是押着一帮囚徒,只是,唉,半道被一群人给劫了。”
“哦?”
杨烈眉头挑了挑,讥讽意味愈发浓郁。
“小将,你听好了,官军中尚且有一批强悍的道兵就在后面压阵。洒家劝你最好配合我一起缉拿那一批囚徒,另外,把你们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不然,有尔等难堪的。别怪洒家言之不预,领兵的陆虞候可没有洒家这般好说话了。”
杨志强硬道。
他自恃官兵的身份,哪怕到现在,话语中也摆脱不了一股高高在上的官府口气。
……
天色逐渐变暗。
连绵不绝的飞雪把被乌血染黑的大地重新填白。
不过,断裂的镣铐,散落卷刃的刀兵,半截埋在雪地中的尸骸。
触目惊心的残肢断臂,依旧述说着这里发生过什么。
陆谦翻身下马,一把拖出雪地中的残尸,食指划过尸体上的伤痕,干净的指甲挂着点滴冰冻住的血渣子。
“很新鲜。”
陆谦的脸庞抽了抽,舌尖含住血珠,一扭头又道:“不超过两个时辰。”
“这般说来林冲此人脱困了?”
在陆谦的身后,骑着青鬃马的官员眸光闪烁,眉宇间显露出一丝不耐。
“殷大人说得不错,眼下的情况,林冲已然是被人给救了出去。”
陆谦拱手抱拳说道,目光则是落在殷天锡的后面,那足足八百飞天神兵身上。
兵马宛若青色大潮。
马皆罩青色细密鳞甲,人尽披豹色玄甲,个个手持长矛,矛头上又挂着一青玉葫芦。
骑卒身上背的是机关火匣子,匣子一拉开就有火龙腾飞,能烧浑浊乱世。
这些猛卒,头发披散,脑后以洁白云色丝巾为系。
其中的将官更是青色虎头兽吞护臂,腰间挎着喷筒。
如此一群甲士,黑压压一片望不尽头……别说区区一个第三境武夫林冲。
便是传闻武道三境之上,无人涉足的第四境,陆谦也是半点不怕,凭这一批次兵马,他有信心把林冲全伙给拿下。
“这可如何是好?”
殷天锡面色森冷说道,细长的双眼一眯。
“却也不难,眼下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
陆谦卖弄起关子来。
他区区一介虞侯,都说不上官员,没品没序,只是高官的一个跑腿,眼下能调集一批兵马,当然是全靠走动高俅的关系。
飞天神兵乃是高俅的叔伯兄弟高廉炼制。
这支兵马耗费颇大,本质上也是走高俅的关系,路子,并且耗费金银财宝无数,才得以让道门高功一个个挨着炼养兵魄,最终形成的一支强军。
一共三千人马,一千依旧镇守高唐州。
另一千兵马则是高廉亲自调集前往南边去镇压道门中人,围堵那个妄图开宗立派的雷祖庙传人陈希真。
而又有八百人马借调给眼下陆谦。
这支兵马中,与陆谦并肩而立的殷天锡就等于是监官。
殷天锡乃是高廉的妻舅。
“陆大人,你就别卖关子了。”
殷天锡压着火气道,冰天雪地,谁愿意东跑西跑?
母老虎好不容易回了娘家,是他殷员外搂着白白嫩嫩的小丫鬟不香?非要找事儿做,跑到这种地方瞎晃荡?
陆谦脸色微变,露出讨好的神色道:“坏消息虽是让林冲跑了,不过,好消息则是劫走林冲的人,并非雷祖庙的那一伙人,不是那个渭州将官鲁达,更不是陈丽卿那个小娘们。”
“哦,会是何人?”
殷天锡再问。
“哦,这就不知,不过……”
陆谦话只说到一半。
“你既然不知道,说来又有何用?”
殷天锡声音陡然一厉。
“殷大人息怒,且待陆某把话说完,此地名唤野猪林——恰好也正是太尉命我们交接之地,此处隶属于盐山府主的势力所辖。”
“沧州偌大一座绿林,几乎皆听此人调遣。”
“另外,陆某仔细检查过一番,此地既无武道第三境强者杨志的尸骨,也没有元十一兄弟的尸骸。换句话说,死掉的都是一些小角色,而元十一,杨志必定是在与劫囚徒的一伙人缠斗。”
“只要找到杨志,元十一他们,必定就能很快追击到真凶。”
陆谦一席话说完,殷天锡脸色才稍有好转。
“那如何才能找到他们?”
殷天锡又问。
“只待天时。”
陆谦缓缓吐出四个字来,眼珠子一转,又怕殷天锡不理解,陆谦连忙补充道:“他二人,身上皆带着有信号焰火。天色一暗,我们必知分晓。”
“天时?”
殷天锡眉头一挑,“我不信这个。”说罢,马鞭一扬又道:“陆虞候,劳烦你走上一趟,去通知那个劳什子盐山府主,告诉他们帮忙把这一伙囚徒给本大爷找出来。不然,铁定叫他知道官府的厉害。”
“……啊,这。”
陆谦有几分无语。
野猪林一个凶恶地界,如何能擅闯?
“我这就去想办法联系元十一,看看他有没有一些线索留下。”、“你动作最好是快些。我可不想在这种冰天雪地中过夜,飞天火神兵不怕冷,可我怕冷。”
陆谦说完一句,殷天锡立刻就抵上一句,两人一人一嘴,显得有几分不合。
“你们几个跟我来。”
陆谦连忙叫上其他人,一起寻找线索。
……
却说李吉一行。
“就是这了。”
李吉随口说道,拍了拍手边的石碑。
李吉,曹正,刘松一行人,一路前行,在日头落下去之前,却是来到一座险恶密林。
道路口立着一块石碑,碑上刻着三个字——野猪林。
举目望去好一个险恶地界。
暮间起薄雾,树根层层似雨脚,树头郁郁似云头。
漫卷的冰雪竟吹不进此林,依稀能看到苍黑的岩石土地,黄褐色虬结的树根。
“我去取水。”
有冰雪自然就有水,不过,生吞冰雪也不是事。
曹正的意思是取点冰,做一个火堆,烧一些水来喝,暖和一下。
“别急啊,曹兄弟。”
刘松喉结鼓动了两下,冲重新换了一身行头的操刀鬼曹正说道。
曹正,李吉都带上了自己原本的兵器,马匹。裴宣则是换成双剑,火眼狻猊邓飞用钢叉,林冲依旧是大枪。
此时的气氛有几分沉闷,李吉一行人坐在入林处休息。
“林教头,李兄弟,接下来怎么走,总得有个话头来说吧。”
越是关键时刻,越是马虎不得,刘松直接挑明话题。
“咳咳。”
林冲咳嗽一声,瞥了一眼正在摆弄柴堆,准备点火的裴宣。
太学生陈东则是坐在李吉旁边,哈着气不住搓手。
“两位对林某有救命之恩,林某敢不从命。”
林冲拱手抱拳道。
“不过……”
声音一顿。
林冲又言及:“林某如今重伤之身,恐怕也没法替两位尽全力了。”
在林冲看来李吉与刘松算作一伙人。
刘松的话实则是李吉的意思。
“林教头,您这儿说的是哪里话?”
李吉反驳一句。
“既然有伤在身,野猪林咱们就不闯了,刘长者,算是我李某人欠你一个人情。我先把教头送到青州养伤,待伤势好转,你有什么谋划,与人书信一封给我。我人手齐全,亦是一股不弱的助力。”
李吉缓缓说道。
他确实不打算去搞什么盐山府主,与杨志一番交手,李吉对自己实力算是有一个明确认知,准五虎中偏弱。
而真正的问题在于……
准五虎与五虎之间,实际上差了一道天堑。
武道二境,内气关的武夫,李吉几乎是找不到敌手。
棍术大成,刀法犀利,箭矢技艺更是连珠暴射!
打马战的情况。
五虎之下,李吉绝对是独一档的存在。
可同样,没有踏入念头关,真气没有化形。
在全力施展的林冲手中,李吉恐怕走不过三四回合。
至于青面兽杨志,罡气没有化作青狮的状态。
李吉与之交手,大抵能有三四成胜算。
可一旦对方全力爆发。
李吉也决计走不过十来合。
除非用兵马消耗,站在高处一直用弓箭消弭对方罡气,且杨志死战不退……某些极为特殊的情况,李吉才有可能诛灭杨志。
思忖种种原因。
李吉如今才打算直接带着林冲离开。
他本就是受鲁智深的恳求来救人,其他事情如何与自己相干。
刘松眯了眯眼,半天没说话。
“恐怕没这般简单。”
一旁的陈东忽地开口。
“这位先生说的是……”
直到此刻,刘松才接过话题,“想要从外面逃出去的难度更多,林教头身后又不是没有追兵!”
声音一顿。
刘松继续道:“飞天神兵最善搜索,林教头又有伤在身,能跑多远。再加上官府早与盐山贼寇坑壑一气,七八千兵马正要是发动起来,沧州与青州之间,要道都能堵住。况且杨志这些人,也绝不会甘心。”
“老夫倒是有个主意。”
刘松显然想得更深。
“哦,那您老说来听听。”
李吉倒是起了兴趣。
“诸位!”
刘老头忽地站起来,腰背挺拔。
众人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哪怕是林冲也不由得看向这个鬓角泛白的老者。
“我们唯一能逃的情况,就是把野猪林给杀穿。”
“当然,以我们目前的能力来说,恐怕很难。但是……盐山府主每个冬月,都会参与生死祭,开生死斗大会押注的赌博,有时候甚至会亲自上场。”
“他手中有一朵血灵芝。”
“行山中,见小人乘车马,长七八寸者,肉芝也!捉取服之即仙,此物记载于《抱朴子·丹经》之中,叶有七八瓣,武夫食之,不仅能增长功力,同样还可以把伤势,陈年暗疾统统治好。”
“我们有时迁兄弟相助,盗取此肉芝,先让林教头服食一叶,让伤势尽数补全,方才是我等生存之机。此其一。”
“其二,其实老夫与李兄弟,早就有谋算,让一位豪杰英雄,在外面接应。一旦扰乱盐山府主的生死祭,沧州兵马都监就能杀将进来,到时候一队兵马护持,岂不是来去更为自如。”
“李兄弟,林教头皆是豪杰人物,在场的个个亦是好汉中人,难道不敢一搏?我们化作商队进去,以柴府的名义,参与赌斗,最大程度降低风险,老夫且问一句,大伙敢不敢去?”
刘松豪言道。
“当然,后面的事情都由李兄弟来主持,他才是能领导大伙,逃出生天的主心骨。”
刘松见众人情绪被调集起来,连忙又道。
李吉眯了眯眼,有些诧异刘松控场之后,又轻易把指挥权给交出来。
他与林冲对视一眼,见林冲心头亦有意动。
李吉便道:“既然如此,那这事儿就这般敲定下来。”
李吉没给其他人半点反驳机会,陈东张了张口,却是把想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