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州这个地方很怪。
至少李吉的认知中是这样。
春秋时期齐国公卿,崔氏就有一支封地是这里。
这个崔氏就是小李广花荣妻族的源头,外头也叫——清河崔氏。
而恩州在秦时就叫清河。
东汉改为清河国,后面魏晋十六国几番变化,一直到宋朝仁宗上位的前夕,此地改名为贝州。
贝州,在如今的宋国,一些老一辈人口中亦叫做妖州。
王则起义,爆发动乱就是此地。
玄女教,狐狸精怪,蛋子和尚,盗天书的白猿,平妖的三遂,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的源头。
恩州离汴京极近。
但凡当初王则劲头持久一些,如今的天下说不定就是十八路诸侯勤王后的乱世。
当然,那场反抗如夏季暴雨,来得快去得快。
起义镇压之后,王则五马分尸。
而此州也被朝廷改名为恩州,寓意朝廷恩德,原谅此地百姓的过错。
李吉大抵有些印象则是水浒书中武松第二次发配貌似就是恩州。
凶太岁李吉,混元手刘松,操刀鬼曹正,鼓上蚤时迁一行四个,快马加鞭就往恩州赶去。
路经一些小的城池过而不入。
取官道一直跑,不停跑,一直到马匹难以承受,几人才在一片奇特的建筑群中停下来休息。
这是一座破败的庙宇群。
称赞为奇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此地一半寺庙一半道观。
能够看到身穿僧衣的道士,披着道袍的和尚。
奇哉怪哉。
而这一切就是当年王则作乱落下的遗祸,至今仍旧没有消除。
王则主张供奉玄女,佛道同流。
儒释道三教一家,才有此般奇异风光。
尽管王则战死,可当初搞出来的建筑并没有被官府方面推平,反倒是当官的懒得理会,发布一道命令——不允许此地燃烧香火,此后就不再管顾。
开头几年尚且有严格执行。
时间一长。
这道禁令也就荒废下来。
如今香火再起,尽管庙宇楼群破败,可依旧能看到不少的行人往来。
李吉他们几个乃是为办正事儿而去,没谁有心思入庙,都是一个个坐在阶梯下面,看顾着马匹的同时,就着一些肉饼,干果充饥。
只片刻时迁受不住了,就往外跑,打算去弄点水来吃吃。
人马俱是疲乏,曹正微微闭着眼,抱着刀休息。
白发的老头子,刘松精气神竟还不错,就着核桃花生,慢慢啃食一块肉饼。
老头子牙口极佳,也不嫌噎得慌。
李吉起身伸了个懒腰,四处溜达一下,也不走远,他主要是对这种佛道同流,不伦不类的景象有几分好奇。
正值黄昏时刻。
绿荫浓郁的树枝下。
不时能看到和尚与道士辨经。
一组,两组,三组……有的争得面红耳赤。
有的则是一人说一人听。
说得那个手舞足蹈,神采飞扬,听得那个眉头紧皱,作沉思状。
李吉对于这些没什么兴趣,目光转向一边。
就见一株大树下,一对男女依树而坐。
女子模样俏丽,身材苗条,肤白如雪,双腿格外修长,站起来怕不是有六七尺高。
头上戴着金钗,双眉似剑,另有一股勃勃英气。
至于那男子,浓眉大眼,双颊无肉,自然有一股凶气。
让人咋舌的是此人竟穿一袭黑色扎甲,手旁放着一杆银枪,显然是富家子弟,武艺不弱。
李吉望向他时。
男子似有感应,回头猛地瞪了一眼,眸子很明亮,亦有几分深沉。
“至少是练出内气一流的人物。”
李吉心道,他不想惹麻烦,就把头转向一旁。
年轻气盛的富家子以为李吉怕了,就没再多说什么,依旧与英气十足的女子聊得火热。
李吉本来是不想打扰这对鸳鸯。
可那个身披黑甲的富家子弟聊天说到了武学,李吉便也忍不住竖起耳朵偷听起来,佯作看日落模样。
“如今朝堂之上,抑佛崇道的声音愈演愈烈。我早就与栾师说了,叫他不要再走佛门的宝瓶气法,往后龙气压制更强,借助功德突破金身的法子,效果只会越来越差。我们每年施粥,年年供给。另外还要养他,哪里能有许多钱财来。”
男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呵呵。”
英气十足的女子撇了撇嘴:“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巧,有栾教师助力,是我们三庄之中求之不得的好事儿,佛门功法不练到高深地步,根本不讲究天赋,苦练就行,谁都能成。大成难如登天,可若说小成,只要有恒心就行,你不就是筋骨皮膜修成伪·金刚吗?现在来说苦头?占便宜的时候,怎么不想?”
“嘻嘻,我这不是为了你嘛,一直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我可是等你等得望眼欲穿。栾师父又不传我们其他法门,只说我根基不扎实,可我也二十几岁的人了,总得有个家才是,这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又不能破……”
“别说胡话。”
女子反驳道,手指故意弹了一下腰间的玉铃铛,叮咚声格外轻扬。
男子见状伸手下意识去捉。
“走开!”
女子脸蛋微红,恼怒拍了几下打在男人身上。
嬉戏打闹之间,两人的距离,却是靠得越发近了。
“栾教师,栾师父?”
李吉越听这个名字,越是觉得耳熟。
他起身时又深深看了这对嬉笑的男女一眼,把两人的面容记住了,同时心中跃起一个猜测。
“祝家庄的人吗?”
李吉闪过这般念头,却并没有去搭理这对鸳鸯,而是默默起身离开。
不知道祝家庄的人为什么会来恩州?
各自有各自的命运。
李吉自己手头尚且还有许多事情没完成,现在也不是接触祝家庄的时候。
栾廷玉,那可是擒拿过秦明的人物。
实力比林冲大抵是旗鼓相当。
甚至是更高一筹也有可能。
李吉起身离开时,本来尚且在树下与男子交谈的英气女子,忽地一顿。
不知何为,气机交感之下,她竟下意识一扭头。
就看到夕阳中的一道挺拔背影。
龙行虎步,气质卓绝。
女子眯了眯眼,想要叫住那道背影,可是又不知如何开口,脑海中酝酿着一两句措辞。
“三娘,你作甚,看什么呢?”
同行的男人一把捉住她那只冰凉的手掌,眉头一压,脸上有几分怒气。
扈三娘想都没想,手中下意识发劲,从男子粘稠的汗手中抽了出来。
她有几分不满地皱眉道:“你忘了吗?”
“什么?”
男子皱眉问道。
“我前天才与你说过的事情,你半点也不记得,心里有没有我?哼。”
“我养的那头矮脚赤虎死掉了。那一天,我做了个噩梦,梦中有个汉子,张弓搭箭,一箭射杀我的心头宝。待天明时刻,清醒过来,我去院子一看,赤虎趴着地上,口吐血沫,见了我嗷嗷叫了两下,顿首气绝而亡。”
扈三娘说到伤心处,掉起眼泪珠子。
“哎哎,别哭啊。那不过是个梦罢了。”
男子本来想要发作,毕竟好好聊着天,未婚妻的心思就被其他男人的背影勾去,谁能不气?
只是扈三娘忽地一打岔,让他忘记刚才质问的话。
“不,不是梦。”
扈三娘倔强道。
“他……”
扈三娘伸手一指,此刻庙宇下方却早就没了李吉的身影。
“刚才那个男人的背影,与我梦中出现的那个背影,完全一样。”
“是吗?”
男子半信半疑,狐疑地又看了树下一眼,却是没有刚才那个男子的踪迹。
“祝彪,你不信我?”
扈三娘愠怒说道。
“信,怎么不信。”
祝彪颇为无奈道。
眼珠子转了转,祝彪下意识地说:“那咱们去追他。”
“好。”
扈三娘连忙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