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不知道这丫头以前什么模样?”
“脸蛋小小的,下巴尖尖的,两腮都不见肉。”
“再看一看现在……”
喋喋不休的肥悍妇人,扯着一个小姑娘,硬生生往两个穿着精绢的女子身前靠。
“来,两位夫人,你们仔细看看。”
“这丫头如此水灵,嫩的能掐出水来,老妾我得费多少心思与工夫。”
肥胖妇人又叫嚣道。
逐渐富贵起来的李小娥,比以往白净不少不说,身上也渐渐有一种颐指气使的气势。
她斜眼瞥了胖妇人一眼,不耐烦地摆手道:“王婆婆,话我只说一遍,三十贯钱,多一分没有,不卖我们现在走。”
“姑奶奶,您,您就大发慈悲。”
肥胖妇人听后,故意哭天喊地说道:“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曾经也算是富裕人家的女儿。她爹死得早,只有一个叔叔,叫做——庞员外。只是政和二年初,发了难,黄河下游好大的水,这丫头命苦,唯一亲人也没了,后来被人捞起来,饿了很长一段时间,饿脱了形。从沧州一路过南皮,运河,转入临清……后来是老妾,前去采买遇上了,觉得是一枚璞玉,又费劲心思,才侥幸把她给盘活。”
“如今好生地养了几个月,才使得她有现在这般的颜色,求姑奶奶看在小丫头命苦,还有老妾操劳的份上,多赏两贯钱罢。”
肥胖女人大叫道,说话就好似连珠炮一样。
三十贯就是十五两。
再加两贯就是十六两。
这个要价可不低。
十三以下的小女孩最是便宜,一般四五两银子。
长相普通的丫鬟,十六七大的市价一般在十两左右。
胖夫人要价十六两,这是小极品的价格。
李小娥神情阴晴不定。
孟玉楼则是反复打量默不作声,低着小脑袋的少女。
洁白的脚丫子,微微颤动的睫毛,依稀之间,好似让孟玉楼好似看到曾经的自己。
“姐姐。”
孟玉楼眼神忽地一动,劝告了一句。
接着,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她上前一步抓住少女冰凉的小手说道:“你看她指心有茧,必定不是富裕家的女儿,最多也不过是曾经被有钱亲戚照料过一段时间罢了。”
“算了,不要了。”
李小娥则是配合说道。
“这,这……”
肥胖妇人一下急眼,“十五两就十五两,文契你们拿去。”
说罢了,连忙上前扯住李小娥。
“姐姐,老爷前几天不是打探你口风,询问纳妾的事情?估计是想要尝鲜儿,这丫头生得白净乖巧,小小一只,一看也是没什么脾气的。瞧着也怪可怜,咱们就当小猫,小狗给收养了,也算是发了一桩善举。不然,把这小娘给发卖到青楼,往后日子可惨了。”
孟玉楼两头做工夫道。
“好,买了。”
李小娥大手一挥敲定下这事儿来。
……
床上。
少女隐约用被子遮住半边脸颊,偷偷看着李吉。
在李吉看过来时,她又下意识把身子缩进去了一些。
“庞春梅,大姐新买的丫鬟,大郎,昨夜可曾尽兴?”
孟玉楼轻笑一声问道,语气中略有几分调侃。
“庞春梅?”
李吉揉了揉眉头,好似在哪儿听过。
他一下没想起来,仔细一琢磨。
“过来,抬起头来!”
李吉声音变得严厉起来,这一句话,则是对躲在被子里没吭声的少女说的。
“人家才给开脸,别吓唬着了。”
孟玉楼忍不住帮着搭了一句话。
李吉深吸了一口气。
他没记错的话,金瓶梅的梅字,最后一个字指的就是此女。
而且与孟玉楼不同,此女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且是书中受欲望荼毒最深之人。
外在表现得不卑不亢,骨子里却难逃贱人两字。
李吉眉头微皱。
顿时,孟玉楼屏住了呼吸,不敢再多言语半分。
“难道大郎不喜欢此女?”
孟玉楼顿时有感自己好心变成了差事儿。
久居上位的威严,再加上一脸严峻神情,让此时的李吉从亲近的关系中剥离出来。
更像是一头盘踞在屋子里的猛虎。
庞春梅有几分畏惧地从榻上被子中爬出来,手上依旧抓着一团揉得皱巴巴,沾染朱渍的垫布。
看着那张煞白小脸,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李吉并没有因此心软半分。
“我这个家中最重仪表,但凡有半分逾越规矩,就是拖出去,乱棍打死的下场,你可记好了。”
李吉依旧狠厉说道。
同样的,这一番话不仅仅是告诫庞春梅。
更是告诫孟玉楼,让其往后不得擅作主张。
前一段时间。
李吉从桃花山下来。
他真正想纳的妾是宿金娘,是以就先在正妻李小娥那里做了一些铺垫。
哪里知道李小娥把这事儿又告诉孟玉楼,让其帮着拿主意。
结果会错了意,搞出眼下一桩事情来。
孟玉楼只当李吉是犯了全天下有钱有权男子大多会犯的错,想要尝鲜一二,然后就着急忙慌地拉着李小娥去买妾。
主要是担心李吉被青楼的狐媚子给迷了眼。
再说庞春梅这里。
她本是带着任务来的……
李吉突然变得凶戾起来,下意识让庞春梅认为自己身份被戳破,一颗心脏砰砰直跳,险些蹦出胸腔。
只能死死用舌头抵住下颚,不敢露出半点端倪。
玄女教有一种师带徒的规矩。
玉娇枝原本的姓氏,兴许是姓王。
只是她自小就没见过父亲,姓什么也就无所谓了。
她小时候养于教中。
后来长大一点就开始侍奉,几十年容貌都不曾有一点变化的玄女胡永儿。
玉娇枝的老师就是胡永儿身边上一代的侍女,如今则是教中长老,四侍之一的玉剑长老。
玉娇枝的姓氏,就是从玉剑长老这里继承过去。
如果说玄女教的前身观音禅院尚且有拯救天下苍生,且以此为使命的觉悟。
那么,到了如今。
玄女教更多是为了造反本身而造反。
扶持江湖中的蛟蛇,搅动风云,另有目的。
具体是如何通过祸乱赵氏江山而吸取气运。
那是教中的高层才知晓的秘密。
玉娇枝目前还不够资格。
不过,她明白一点,那就是教派在四处护持蛟龙。
史进也仅仅只是一个选择。
如今三星齐聚。
玉娇枝则是要去教中复命。
她的任务算是完成得比较出色。
至于李吉这头,玉娇枝到底是有几分不甘心就把新收的弟子调遣过来,落一步闲棋。
具体的话。
目前尚且没有任何特别的命令,仅仅是让庞春梅潜伏于此,以待时机。
“既然你这也瞧不上,那也瞧不上,也好,那你就去执行任务,你出师了。”
那是一个月亮格外透亮的夜晚,玉娇枝一手轻轻挑起庞春梅的下颌,冰冷地说道。
庞春梅跪在玄女神像前,久久不曾开口。
……
李吉下意识地训斥了女人一通,慢慢整理好仪表就出了房门。
一个人的命运,不可能是一成不变。
现实就是现实,书中的一切最多只能参考。
李吉也做不出无罪而诛的事情来。
既然入了宅子,庞春梅的未来只可能变好,不可能变坏。
因为李吉根本不会给其丝毫变坏的机会。
但凡有点不好的苗头,那就——一刀搠死的结局。
一些男欢女爱的小事,在李吉每天要处理的军务中属于是最不起眼的,昨夜的欢愉,他很快就抛之脑海,大口地呼吸清新的空气。
夜雨过后,树枝轻轻摇晃。
李吉脚步踩踏在泥泞道路之中,蓦地一僵。
只因为他在军寨中,看到几道不同寻常的脚印。
比自己的尺码要大许多。
眼下这条路是专门通往议事厅的,直抵李吉的宅子。
有人来过?
像是故意留下。
李吉想了想,一路追了出去,一直到出了军寨。
前方出现一片密林。
李吉停下脚步,瞳孔也不由一缩。
只因为……
一名头戴牛角铁盔,身形高大,穿着黑色铁铠的男子正蹲在树干上,瞪大双目看着李吉。
此人手中攥着一柄巨大的剔骨尖刀。
李吉手往腰间一摁就想拔出佩刀。
“李军使,可还记得老友鲁达?”
来者用粗糙低沉的嗓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