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来冲锋

吼。

在五马卖力地拉扯中,下场悲惨的祝彪爆发出绝望地吼声。

他的手腕,脚踝,大腿等部位被摩擦出大片血痕。

脆弱的脖颈里骨头咔咔作响。

濒死境地之中,祝彪依稀间回到慈恩寺传功一幕。

慈恩寺坐落于东平府与济州交汇之处,依山而建。

主体是一栋八层重楼,楼内雕刻一尊巨佛世尊。

仿得是西域一面坡式建筑,乃是当年郓州升级为东平府而铸。

站在佛头俯瞰过去,正好能看到八百里水波连排的梁山。

修筑此建筑。

据闻是为了镇压梁山水底的恶龙。

而八层阁楼,平日门窗紧闭,亦不见客,只有世尊诞辰的前后,才会开放,供给游人观赏,其中点灯千盏,宛若佛光普世。

那一日。

栾廷玉立身于大雄宝殿,世尊·释迦摩尼佛的佛头之上。

大日余晖落下,栾教师手持铁棒脚踏世尊头颅,背对着祝彪,日光镀在身上如披金缕又好似天神下凡。

“祝彪,既入我门,需遵守几道规矩?”

栾廷玉持棍问道。

“禀师父,弟子须遵守三要三不要!”

当时祝彪对答如流。

“何为三要?”

栾廷玉再问。

“一要秉持正道,二要坚守初心,三要在武道上勇于创新与突破。”

祝彪双手合十,心里却是心疼包下整个慈恩寺花费的银子。

栾廷玉最是喜好排场,为了让他把真功传下,祝家庄老员外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

只拿金玉珠宝去引诱,反倒是会被栾廷玉当成是羞辱。

非得变着花样去讨他欢心才是。

“那如何又是三不要?”

栾廷玉再问。

“一不要为美色所动,二不要为哀求所动,三不要为面子所动。”

祝彪一五一十地回答道。

“汝可持否?”

一直到此时栾廷玉才缓缓转身。

声音宛若洪钟大吕,敲响于大殿上空。

丝丝缕缕的金光洒落在殿中台阶之前,少年时期的祝彪跪地叩首不已,恳切说道:“弟子可持,愿师父传法。”

“好,你且抬起头来,看好了,用心去感受天地气机之变换。”

说罢,栾廷玉手中铁棒猛地一卷,霎时间,大殿中气机汹涌如江河逆转。

悬挂于塔顶的上千盏,齐齐而灭。

只有佛陀头顶,开得过高的窗户,打入金光,依旧照耀在栾廷玉的身上,如神如佛。

许多年过去。

祝彪脑海中挥不去的是栾师的英姿,却一直不曾领悟那一日,宛如江河之势奔涌的气机。

……

临死之际。

反倒是栾廷玉那一句汝可持否?

依旧在脑海中回荡。

倘若不为美色所趁。

这一次我不为扈三娘出力,是不是就不会遭受此劫难?

祝彪心中念头涌动。

他的吼声凄厉,皮肉如欲撕裂,双目滚出血痕。

肌肤表层的铜色逐渐加深,本来祝彪临死前的爆发竟让绷直的铁链如水纹颤抖,五匹马亦是倒退了几步。

倘若此刻祝彪心中存有刚烈勇猛意志,骤然换气之际,能够把握住那一刹稍纵即逝的回忆,且趁机点燃本相,未必没有一条生路。

祝彪的后背早就纹了一尊罗汉。

只待时机合适,罗汉飞出,金身加持,成就一番造化。

如若点燃本相,祝彪未必不能让牵引链条的马匹顿毙,只可惜记忆中的气机交感不去把握。

这种时刻,他反倒是只记得汝可持否,一句不住回荡的话语。

祝彪甚至为与扈三娘一同出行而懊悔,才导致体内气机没能流转成功。

“快啊!撕了他,吼。”

契丹中贵族少年马鞭一挥。

倒退的五匹战马再次发力,祝彪的脖子被生生拖拽扯长,双眼翻白,眼珠子都快跳出来。

正值此时。

飕飕飕。

数点寒星飞来,箭矢掠过,执行刑罚的几名骑兵脖子几乎是同时被射穿。

鲜血如注喷涌。

只是纵然射杀掉骑手,马匹依旧在疯狂乱跑。

眼瞅着祝彪的脖子就要被几匹战马硬生生扯断,扈三娘顾不得自己的生死安稳,猛地一勒马缰,任由飞来的套索套住马蹄,马头,让战马难以动弹,巨大的惯性扯动下,战马前蹄跪地。

扈三娘也被惯性带出,一个翻身滚落老远,不过却也拉近了与祝彪之间的距离。

她忍受肌肤撕裂的痛楚,抢夺下一柄契丹人的弯刀。

刀身猛斩,利落砍断绳索。

也就在扈三娘救人时刻,又一个契丹骑士手中矛头狠狠戳下。

飕!

又是一支箭矢飞来。

噗呲!箭镞直入面门。

那名骑士提起的长矛还没刺出,整个人就从马背上翻倒,温热的血液溅开。

奔跑中的战马直接乱撞,把契丹人内部的阵营都给搅乱。

扈三娘这才有机会把祝彪给带出去,她抱住祝彪的血肉模糊的身躯,双瞳中流下血泪,视线亦有几分模糊不清。

“彪哥。”

扈三娘唤道。

要论感情,两人虽已订婚,得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实际上并无多少情感。

也正因为如此,祝彪此番才自告奋勇与扈三娘一同出来做事。

扈三娘本来是得到玄女教中命令专程去取一样宝物。

她能踏入武道内气关卡,点燃本相,自然也是有教派相助,得了一份资粮,才有今日造化。

可同样,玄女教既是机缘,也是桎梏。

收了好处就得给玄女教卖命。

这一次出行,扈三娘主要就是去完成玄女教的任务。

祝彪愿意跟来,扈三娘一方面想的是在一起培养一些感情。

第二则是办事的时候,若是遇到争斗,自己也就多出一个助力。

只可惜,万万没料想到竟遭逢辽人的散勇骑兵。

本来对祝彪没什么情感,可一想到是自己的缘故,扈三娘反倒是内心深处被触动,口中不住唤道:“彪哥,你不要死啊,不要死。”

祝彪一脸鲜血,缓缓吐了口浊气:“三娘子,为我守节。”

他还想扯一个笑脸,可满是鲜血的脸颊,狰狞如鬼。

祝彪又想伸手去抚摸扈三娘的脸庞,可手臂如何也抬不起来。

原来肩胛骨早就被拽断。

回光返照地交代了几句话,祝彪头朝后一仰,彻底没声息。

然而……

战场的厮杀并没有因为任何一个人的死亡就结束。

飕飕飕的风声响动不时从扈三娘头顶冒过。

箭矢疾射,沉闷地哆哆声中扎入契丹武士的皮甲。

也有倒霉蛋的脑袋顶门直接扎入两三只箭矢,形象惨烈无比,摔落下马背。

操刀鬼曹正,混元手刘松也值此刻赶来。

曹正平日常用的剔骨尖刀,此时却也换成了朴刀作战。

混元手刘松手中也提着一杆长枪。

两边的马匹越来越近,头结辫子,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契丹人头领手中的弯刀高举,其余的骑卒也纷纷举起手中的长兵器。

马蹄如雷!

数骑逆冲。

李吉换弓,手持改造后的浑铁大棒,猛地越过刘松,曹正两骑,径直撞在最前面。

“我来冲锋!”

李吉怒吼道。

一轮擎天的大日之下,阳光猛烈。

鬓毛披散的战马猛地撞在一起。

刀兵相接的声音短促激烈,汗水与血珠一同挥洒开来。

带刺铁球砸入面目的惨烈叫声与战马的痛嘶同时响起。

李吉一骑当先把契丹人的锥形队伍撞散开来,直冲那名契丹人中的贵族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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