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杀了他们,为什么又不杀我?”
石勇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面无表情地说。
“你很想死?”
李吉笑容戏谑,把正在翻看的账本丢到一边架子上。
大厅中烛火在风中摇晃。
石勇的影子也好似起舞一般,不住晃动。
李吉手一挥,砰砰砰!把桌上的茶碗等等扫开。
茶盏落下,碎了一地瓷片。
水珠四溅。
茶水也打湿了桌面。
“周通与李忠,毕竟与我有恩……”
石勇话说到一半僵住,见李吉如此凶恶,心头大感不妙。
李吉身形倏地而动,暴起的刹那,好似虎豹,一下子就擒住了石勇的脖子。
石勇其实也有感应到了李吉出手。
可说到底。
他不敢伸手去挡,谁知道此刻又有多少人集结在外面。
况且哪怕是李吉一人,石勇也没有信心能够胜过。
石勇只能任由一只指骨粗大的手掌,一把钳住后脖颈。
李吉也不说话,直接提着石勇的后脖子,一下把他摁在桌上。
澎咚一声。
脸部结结实实撞在硬木桌上,让石勇眉头下的眼眶险些裂开。
“看清楚了,这俩是谁?”
说罢,李吉一把打开桌上的一个木盒。
嘶儿!
石勇的头死死抵住桌面,眉骨被撞开。
半张脸颊混着血水与茶水,尤为凄惨。
他艰难地睁着眼,木盒里面则是盛着两颗石灰腌过的人头。
人头静静地。
人头闭着双目,依稀能从五官中分辨是李忠,周通两个难兄难弟。
“看清楚了吗?”
李吉再问。
“看清楚了。”
石勇默然片刻道。
滴滴答答,茶水顺着木桌流下。
“你心中若真是忠义无双,几个时辰前,你就该醒了,应该要吵闹着要杀我才对。”
“抑或是忍辱负重,见到我时,暴起杀机。可这些,你不是都没有做吗?”
李吉不徐不疾说道,冰冷地说出对方心思。
“我……”
石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蝼蚁尚且苟且偷生,何况人乎?
“你表现得忠义无双,一副什么都不在乎,恨不得替朋友出头,想要报仇的模样?其实你心虚,你是什么都在乎,既在乎自己的性命,又在乎我能不能给到你想要的权势。你说对不对?”
李吉伸手轻轻拍了拍石勇的脸颊。
“一步退,步步退,如果刚才闯入大厅的一刻,你直接对我动手,我尚且敬你是一条有情有义的汉子。”
李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
“不,不是这样的。”
石勇声音沙哑,充满了绝望与一股羞恼之情。
一方面是因为李吉带来的生死压迫,让他恐惧,而导致声线沙哑。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感觉愧对李忠,没有救出这个兄弟。
(石勇上山,是李忠让出首领位置,所以承情,承的是李忠的情意。李忠的死亡,对于石勇而言才算是有一种兔死狐悲)
“他们死了,可我得活!”
石勇颤抖着说道。
“有道理。”
李吉不徐不疾松开手,“擦一擦脸。”说着,又从一侧的架子上丢了一条布帛给石勇。
李吉要用这人,下一步计划又不会把石勇留在身边。
又看不到对方的忠诚值。
那没办法,只有击溃石勇的心灵防线,给其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才不会轻易背叛。
君主!
那就必定是威严,森冷且霸道!
贤君明臣,有血有肉的君王,往往只存在于盛世。
李世民倒也是一个爱哭包,可问题在于,李世民爱哭,那也是至少成为秦王后,自身的军事才能展露,获得足够拥护,且有了很大势力才能够安心理得地放下包袱,展露真性情一面。
刘备爱哭,一是为了收获民心,第二才是一部分天性使然的真情。
如果光是靠着哭一哭就能收获忠臣良将,李吉也可以哭的。
他能哭得比谁都真实,比谁都厉害,比谁都嚎啕大声。
问题是——不能啊。
起事之初。
一方面要让人相信,跟着你干有光明前程。
可另一方面,却也绝对不能缺少震慑,威慑!
不然团队不好带,而且尤其是石将军这等外派出去。
双方之前又没建立足够的信任。
所以李吉宁可展露自己冷酷霸道的一面。
也绝不会假惺惺陪着石勇演一出,兄弟哭兄弟的戏码。
忒无趣了些。
石勇擦干血泪,单膝跪地道:“愿为主公驱使。”
李吉不杀他,那就有留他的目的,不然何必留出时间单独见他一面,石勇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好。”
李吉顺势把他搀扶起来,“不久前,我毁掉你的赤石,就算是你敬献的礼物,且记一功。我这个人向来,不讲那么多忠孝仁义礼智信,总之,有功劳就赏,有过错就罚。绝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兄弟,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敢骗我的人。”
说话间,李吉伸手推开窗户一指道:“看见外面那些人了吗?”
大月盘空。
银蓝色的夜。
广场上扎着一些帐篷,每个帐篷外尚且有一些兵士把守。
投降李吉的山贼被分割开来,就留在帐篷中,打乱收编一部分。
“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做土匪?这些人中固然有坏的,可也不乏一些被逼迫的,食不果腹,怒而上山的佃农,渔民等等。”
声音顿了顿。
李吉又道:“所以我愿意给他们一个机会,你也一样。往后,这些人就由你来领头。”
“什么?”
石勇表现得极为诧异。
不过。
李吉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桃花寨下桃花庄,你也要维持好,这是源源不断的银库。周通抢上山的那个小娘子,水灵灵的,往后就是你婆娘,好生待人家。”
“你看现在跟着我,地盘也有了,女人也有了,不好吗?”
“周通的嫡系,你且去尽数杀光,往后谁再敢与你嚼半个舌根子?”
“把这里经营好,经营成一块铁桶,才是你该做的。”
“……”
石勇仰起头一脸无语地望着李吉,现在才明白过来,自家的这位军使大人是要造反啊。
而且反心炽盛,远胜过他这个反贼。
“当然,我也会留下一个人辅佐你,你不是会陷空拳吗?正好阮小五会陷空脚,你们两个一起参悟玄功,看看能不能更进一步,撞入武道内气关卡,念头的关卡。你要恕罪也好,要享乐也罢,一个山头哪里够折腾,跟着我好好搞,未来很大,至少给你们一州之地。”
李吉施展起了自己有几分擅长的画饼神功。
前世别的没学会,画饼是吃了不少。
如今他倒是能够深切地体会曾经老板的那种心情。
一穷二白,工资都发不出的小公司,老板还能鼓吹明年上市,让员工自筹薪金干活,甚至是借钱度日。
这种的不要太多。
石勇拳头紧紧攥住,看着李吉那挺拔的腰背,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一种炽热的情感,好似一股暖意游走全身,就连额头冰冷的伤口都快忘了。
“你把架子上的那一份财产清单,对着点一下,看一看尚且有无遗漏。另外,你觉得桃花山上,有哪些不同寻常的地方,或者让你感到奇怪的事情,统统可以告诉我。”
李吉缓缓说道。
他心底一直有个疑惑,那就是周通从哪儿搞到的钱财?
桃花山寨才经营多久,财产清点出来竟然比孔家庄,孔亮一族几代人经营积累的财富还要多。
又是黄金刀鞘,又是白银酒杯,那么问题来了?
钱到底是怎么搞到的?
就区区周通的本事,难道还能劫得了生辰纲?
“或许石勇能告诉我这个答案。”
李吉心中思忖着,一手轻轻摩挲下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