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
大通铺中走来一人,看上去三十几许,黑脸阔目方口,露出一嘴的白牙,穿一身黑色武士服,须发浓密,好似一头不怒自威的狮子。
而在此人身后,则是高矮不一的三个囚徒,皆蹬草鞋,勾着脑袋,埋着脸,让人看不清面容。
他们用木质的长枷锁住,这套囚具少说也得有三四十来斤。
皇城司是一个很神秘的组织,番号挂名都叫指挥,对外则称为指挥使。
分别是上一指挥,上二指挥,上三指挥等等。
一共五个,拢共掌握三千余人,其中主官则是定阶为二十七阶的武功大夫,负责管理其余四个指挥使。
其下设武臣官阶第二十八阶的武德大夫,负责处理江湖一应事务,又叫冰井务。
冰井务的行办中一级主官则称呼作——勾押官。
(属于特行派遣,没有具体品级。有时候手握天子诏书,权力大得吓人,可也有一些办差的时刻,权力比不上一地的县丞。)
勾押官下设正副押司。
眼下把李吉,时迁,曹正给送进来,身穿紧身黑衣,体魄雄魁的元十一就是隶属于冰井务的押司官。
而另一个杨制使则是大名府调出的人手。
具体如何,李吉也不方便窥视,只是光听声音就知道姓杨的有一手不俗的武艺。
当然,这个元十一也不差。
一下子涌入三人,本就显得拥挤的大通铺则更是没地方落脚。
“哼,尔等好自为之,遵守纪律,如若不然,莫怪元某手下无情。”
元十一冷冷说道,转身快步踏出这个气味颇杂,洋溢恶臭的房间。
李吉等人穿着的虽是粗布麻衣,可实际衣裳的针脚缝合颇为严密,尽管是囚服,却也裁剪算是得体。
比起这里的囚犯而言,显然要干净不少。
“咦。”
陈东观察最细,开口就道:“几位兄弟,你们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
“杀人!”
李吉,时迁,曹正三人异口同声道。
直到此刻,曹正才蓦地扬起头来,怔怔地看着佩戴着巨大炼石长枷的师父。
“杀人?”
陈东眉头一挑,眼珠子转了转才道:“倒是有胆识的三条好汉,你们……”
陈东张口本来想要说点什么,可看着曹正泛起泪光的眼睛,又把嘴巴闭上。
“几位怎么称呼?”
使得一双好双剑,内气一关摸到真火的裴宣忽地问道。
“李三,曹四,时老六。”
三个汉子一人一嘴,混元手刘松并没有直接参与救援行动,而是负责收拾一些收尾,以及后续的后勤保障。
买通恩州管营就是刘松的手笔。
裴宣眯了眯眼,心知这三人用的是假名。
看来得不到任何有效信息,裴宣就干脆也把嘴巴给闭上。
林冲目光灼灼,见到弟子曹正为自己赴险,要说没有感动那才是假。
可林冲依旧悠悠叹了口气道:“你不该来的。”
“我不该来谁来?我就是该来,而现在我来了。”
曹正就要上前替林冲取下炼石枷锁。
“别动。”
林冲直言道。
“你救不出我的,现在有机会就快走。”
林冲低声道。
“林师。”
曹正同样压低嗓门。
“陆谦手中有高俅的谕令,借调了高唐州知府高廉的飞天神兵,八百兵马,我全盛时亦不能敌!你们来了就是送死,眼下这些差拨是好对付,可陆谦的大部队,说不定就后面吊着的。除非我等被送入野猪林,否则绝不会轻易容忍走脱,现在,他们目标还不是你们,此刻离开,尚且有一些机会。”
林冲低声说道。
“总得试一试才行林师。况且,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师你岂不是寒了我几个哥哥的心。”
曹正又道,一句话怼得林冲哑口无言。
与李吉在一起时,曹正显得无比寡言,可这会儿撞上正主林冲,却又有说不完的话。
李吉听得是眉头直皱。
高廉!
飞天神兵。
“看来不是一般的麻烦。”
李吉心道。
“林教头。”
李吉凑过去也问候了一句。
“你是?”
林冲眯了眯眼,搞不懂李吉这会儿凑上来作甚。
李吉直接一屁股坐到地铺上,凑到林冲旁边,低声道:“我是提辖的故人,专门为你而来。”
“原来如此。”
林冲瞳孔蓦地一缩。
“有人说我练功练差了,教头能帮我看出一二端倪来?”
李吉再度问道,心情有几分急迫。
“呵。”
林冲苦笑一声道,灰蒙蒙的眼珠子中并无半点神采:“我周身穴窍被封,自己尚且是泥菩萨过江,如何帮得了你。”
李吉尴尬笑了笑,倒也觉得自己太心急了几分。
念头关的强者,高俅不可能不严防。
如何让林冲恢复,以及如何带着林冲一起顺势逃脱,就是接下来的两个问题。
李吉,曹正,林冲等人嘀嘀咕咕显然引起其他人的不满。
“你们在说什么呢?”
摔碑手鲁一第一个发问怒斥道。
“小子不该管的别管。”
时迁拧紧眉头怒斥道,进来的三人中,他也是唯一一个没有去找林冲搭话的。时迁对于林冲这个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颇为无感,救人只是单纯地去完成约定罢了。
要说敬佩与喜欢,时迁反倒是爱好与一些江湖中的小人物交朋友。
鲁一眉头一压,面相变得凶恶起来。
只是下一刻一股土腥气钻入鼻子。
鲁一的眉头猛地一挑,就见时迁满是老茧的手指猛地搓了搓,不知何时,手上就多出一根铁钩,铁钩一头探入长枷的锁扣。
咔嚓一扎。
长枷就从中间打开,时迁顺势从靴子中拔出匕首。
下一刻,白森森闪烁寒光的匕首,就贴紧了鲁一的脖子。
“你敢胡乱大叫立刻就捅穿你脖子。”
时迁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股喧嚣的死亡味道好似扑面的大海狠狠压下。
鲁一顿时不敢再大声说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
鲁一压着嗓子道。
“你太可疑了,这么多人中为什么你是第一个跳出来?”
顿了顿。
时迁头一歪,“你该不是官府安排在囚犯中的卧底吧?看到底是谁想要越狱。”
说话间,时迁从没有任何口袋的宽松囚服中翻出一个瓷瓶。
一手弹开瓶盖子,顺势掏出一枚黑乎乎的丹药就往鲁一的嘴巴中塞。
鲁一妄图挣扎,刀子几乎划入肉中。
时迁的脸上饱蘸杀气,“你没有时间考虑的。”
说话间,露出一口森白牙齿。
鲁一没有办法只能把那一粒分辨不出是什么的丹丸给含在嘴中。
“穿心断肠丸,只有我才有解药。每天会肚痛一次,前几日尚且还好,只是肚皮痛,一旦在此期间没有把毒药排出体内,接下来的七天就是最后时刻,第一天脸色通红,吐血不止。第二天浑身奇痒无比,让人忍不住挠开肚子,第三天……”
“行了,我已经吃了。”
鲁喉头耸动,正儿八经地把丹药吞入腹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听话就好,现在说说看,你到底是谁派出的卧底。”
时迁阴森的小眼睛盯着对方一眨不眨,心中貌似认定鲁一的身份有问题。
与此同时。
大通铺中十几个恶汉齐刷刷扭过头来,一副择人而噬的目光。
这一刻。
鲁一感觉自己好似被山林中的群狼给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