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涯没记得自己是如何将这只小猫抱回来的。
此刻她倚在书案后,手里翻着钟铉叫人给她送来、叫她过目的奏折。
安定侯和贺太守的勾当她还没捅出去,算来,这两人不过是明面上替人做事的走狗。
她让钟铉以贪赃枉法的名义夺了户部尚书的职,因着贪墨军饷中饱私囊,加之大小罪行数罪并罚,此人过几日会于午时三刻被斩首于闹市,其余族人抄家流放至漠北。
户部尚书不过是搅动此番朝堂争斗的第一步,她真正要对付的人尚稳在朝中。眼下才断他一条臂膀,此事远不及结束。
拂涯一目十行,很快捋清楚朝中局势。
她沉浸得很,倒是没注意腿上卧着的小猫正被她挠得翻肚皮,眸子水润半眯,一副惬意自在的小模样。
国师大人身子养了许久,早就该上朝了。
朝中局势已变,户部尚书一职被皇帝趁机塞了人进去。
众人原以为这少年皇帝不过是国师推出来的傀儡,见他猛然出手,一时震骇惊惧,脖子都往回缩了三分。
早朝上得没太大意思。
拂涯每日下朝后都去镇妖府,直到夜间才回去。
国师府从来冷清,如今回府,却有廊下蹲守的小猫,见她俯身轻挠,它便探着爪子扒进她怀里。
不过几日功夫,国师大人的领地便不知不觉被这只小猫入侵并占有。
甚至包括卧榻。
拂涯清晨醒来,睁眼时便见眼前一片雪白。
昨日夜里的事涌回脑海。
往常时辰晚了,她会遣散侍女。这几日过于操心镇妖府的事,昨夜竟歪在椅子里睡过去了,还是这只小猫叫醒的她。
许是几番闹动静也不见她醒,小猫撑在她身前,舔舔她的耳朵,凑在她耳边不住“咪呜咪呜”叫唤。
她稀里糊涂醒了,随手揉两把小猫,确认并非它有碍,转身便将猫抱上了床——若是过往,她绝无可能叫这种情况发生。
小猫团在她被窝外,小小身子随呼吸有节律轻轻起伏。
藏在被子中蓄力的手微松,许久,她伸手一捞,将小猫楼进怀里。
鼻尖幽香浓郁两分,他的脑袋埋在一片柔软中。
相南惊醒,恍惚明白这番处境,想起昨夜被她抱上榻,也是这样被迫埋在她的柔软中,耳根飞速蹿上热意。
他僵在她怀里。
小猫无意识挣了挣,粉色爪子抵在她身前不经意推了两下。
“阿南,”她懒懒的,“醒了?”
“咪呜!”心跳好快,他好像快死了。
这个人族女子……不知他的身份也要救他,为他受重伤,还在他身边不声不响守护他一夜。
明明不会做鱼,怕他警惕不吃,还亲自以身试毒。
相南没见过这样的人族——确切来说,她是他见过的第一个人族——这与母后和皇兄说过的都不一样。
她为他付出如此之多,却什么也不求。她还叫他“阿南”,连母后都不曾如此唤过他。
她真的……好喜欢自己。
这可如何是好?
小猫脑袋还在她胸前蹭。
拂涯夜里睡觉没有穿心衣的习惯,眼下被它的鼻尖不经意刮蹭过,激起一阵难言的轻栗。
她抬手捏住小猫后颈,对上一双雾蒙蒙的漂亮眼睛。
……罢了,一只猫而已,与它计较,有些过于荒唐了。
小猫懒在她榻上,拂涯起床洗漱。
束发之前,在屋里寻了里衣,随手解了寝衣束带。
相南窝在她床上,小脑袋搭在爪子上,琉璃般清亮的眸子随她的动作转来转去。
于是一个不查,见到一片雪白色的冰肌玉骨,其上曲线玲珑,丰盈清瘦都有度。
小猫愣了很久,反应过来时,爪子一抬,用力盖在脑门上。
一早起来这只猫猫的小动作便颇多,拂涯勾着绳结束在身后,漫不经心转眸。
在毛茸茸的爪子下,半遮半掩望见一双眼边红红的圆溜眸子。
莫名有意思,她竟觉得有几分飘忽之感,似乎是不敢看她,却又被她抓个正着。
于是便见耳边末端通透的软毛浅浅沾上薄绯,它埋着脑袋一动不动。
拂涯绑好线结,正要收眼,便见小猫弓着身子抱腹,埋头在她床上滚了一圈。
约莫是觉得不够,僵硬了会儿,又滚了一圈。
确实是……乖巧可爱。
银瓷替她理好官服,又寻了玉簪替她挽发。
小猫在床上害羞了两刻钟,越想越觉得她好喜欢自己,脑袋耳根都发烫。
凡事有一便有二。
拂涯惯了小猫每日在府内栏杆处等她回来,纵着它窝在怀里,团在她锦被中,如今揽它入怀共眠都极为顺手。
她确实觉得阿南与寻常猫儿不同,聪明机灵几许,但成周河百里天生地养的小东西,天资聪颖本就不足为奇。
屋里虽是多了只小猫,可到底不是人,因此照旧我行我素。
相南每日窝在她身前,听着她胸膛中的跳动,莫名温暖安心。
只是她毫不避讳宽衣解带,不论他是否刻意避开,终究难以避免窥见那日清晨见过的绮丽风景。
又是一日早晨,拂涯醒时,衣襟松散交叠处,湿热的鼻息喷洒。
小猫抱着爪子,鼻尖抵在她锁骨上,颇有几分四仰八叉的意思,只是爪子却收在毛色柔软的腹前。
这般潦草的睡姿,也不觉得难受。
素长手指陷在莹白毛发中,拂涯轻轻挠过,莫名垂首,在它额心很轻地贴了一下。
相南迷糊半醒,被她挠得舒服,呼噜两声,只觉脑门上有轻柔的力气。
天水色眼瞳朦胧,视线难找落点,却也恍惚明白过来。
她在亲自己。
相南怔怔良久,耳根渐烫,僵在她怀里不知所措。
国师大人无丝毫闹醒小猫的负罪感,屈指挠它的下巴。明亮眸子氤氲弥散开雾气,像极被晨雾缭绕的松山雨林。
它的亲昵透着依赖和信任。
明明高傲难驯的小猫,在她面前性子却软得像水。
拂涯撸完猫,心情颇为不错。
今日还要上朝,她坐起身从旁捞了衣裳,素指拨过,寝衣从细薄双肩滑下,褪在了臂弯。
相南被她吻醒,又得她伺候,此刻脖子耳朵热热的,都未来得及反应,如此近距离见到这几日刻意回避的画面。
颈线修长,蝴蝶骨随她褪出衣袖而动,似平白生出了晨风中轻振的翅。
他愣愣地忘了收回视线。
纤长手指勾着颜色浅淡的红线绕过肩颈,不深不浅地勒入雪白肌理,后侧面所见,动人漂亮的起伏,浅绯缀在她身上,说不出的糜丽。
拂涯穿完衣裳,回眸又见小猫爪子搭在脑门上,耳尖透明的软毛透着粉色。
她顺手挠过他,摇铃唤银瓷进屋。
相南闷在床上,心跳得飞快。很奇怪的感觉,他短短十八年的妖生从未经历过。
妖族习性不同,求偶示爱手段诸多,不同种族各有偏好。
可再不同,也有共性,比如坦诚相待,比如亲吻。何况他是九尾灵猫,自小受的皇族教育,虽不比人族,却也是一番正统。
她吻他了,她给他看漂亮的身体。
相南眼眸蕴着雾气,用力闷了下脑袋。
她好喜欢自己。
可人妖殊途,他又该如何。
妆镜前侍女在为她装扮,小猫耳尖热意不退,悄悄抬眼看她。
既然她这样喜欢自己……那就,勉强让她再多抱抱吧。
小猫自觉找到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终于做完决定,三两步起落,停在她的妆台上。
金线勾勒,瑞兽攀附腰肢袍摆。
她原本……就很白,此刻一袭黑色衣裳,显得露出来的脖颈愈发明艳。
小猫仰着脑袋望她半响,耳根红红地偏头,小声:“咪呜咪呜。”
——你今日可以多抱抱我。
小猫体质好怪,毛发末端居然会变色。拂涯揉揉它的耳根,温度确实是比往常高,怪不得红。
她倒也觉得近日热了些,昨日还特意命银瓷寻了轻薄些的里衣搭在里头。
这小猫竟也对温度如此敏感。
拂涯抱着小猫出门。
府里一众人虽是知晓大人近来宠爱小猫,但委实没想过会到这种地步,连外出处理公务也要随时抱着。
石清眼眶含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