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疑点

喝酒误事。

从故乡醉梦中醒来,一片黑暗的卧室里,郁未缓缓地眨了眨眼睛。

他先是感到身上有点潮乎乎的,再来是鼻尖的那股麦苗味,似乎因为被笼在被子里、又被人体散发的热量蒸腾,变得尤为明显。

下面这个触感是什么?

怪软和的,再踩一下!

狐狸本能地做了两个踩奶动作,再低头一看,默默地移开了按在人家胸大肌上的爪子。

这个人睡觉怎么只穿…噫、还是三角的……

他涨着脑袋、蹑手蹑脚、连滚带爬地钻出了被子,被纱窗吹来的夜风冻得一个哆嗦。

春天的气温总是这么说变就变。郁未在这一刻开始想念大表哥保暖效果一流的狗毛褥子。

那也是他断片前最后的记忆,之后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

狐狸支棱着一身乱毛呆滞了半晌,想起来他该干什么了。

——他被骗了啊。

他要离开这个充满了谎言的地方!

那双圆圆的眼睛怒气冲冲地眯成半月形,开始在屋内四处打量。

首先是阳台,他记得那个锁是内侧拨开的。

狐狸轻巧地跳了起来,扒着窗帘爬到落地窗中部。

从帘缝露出的月光照出那里卡得严严实实的一把崭新铜锁。

怪不得这几天哈罗不来找苏格兰加餐了。

郁未叹了口气,又看向纱窗。

这里是七楼。他刚探出一个脑袋,就被迎面吹来的狂风糊了满脸的柳絮。

他猛打了几个喷嚏。

安室——谁知道他到底叫什么——总之,卧室的主人似乎被吵到了,半梦半醒地嘟囔着,伸手在榻榻米上摸索。

郁未赶忙塞了个枕头给他。

这家伙平时是很敏锐的人,今天大概确实劳累,抱着枕头翻了个身,便继续睡了。

郁未捻了捻胡子,哼了一声,最终将目光盯向卧室正门。

他溜着墙边窜过去,悄悄用后腿蹬开门扇。

大概是发力的方向不对,门倒是滑开了一条缝,同时也响起了一声摩擦音。

吱呀——老太太嚼凤梨那样令人牙酸的声音在寂静的子夜尤为明显。

黑暗的过道上顿时亮起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

郁未僵了一下,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扬着脑袋顶着几只狗的目光,目不斜视地往大门走。

往大门走。

往大门……

“他怎么还顺拐了?”

杜宾发出小声的嘲笑,被旁边的猎狼犬嘘了一声。

嗅着空气中那股炖肉的余香,狐狸四肢不受控制地拐进了厨房。

他打量着那半盖着的、散发浓郁香气的炖锅,开始思考要不要吃两口再走。

“明天的早餐是栗子香菇炖鸡饭团,”牧羊犬温和而充满蛊

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米饭里还加了核桃,没有放萝卜和花生。”

“…那牛排呢?”

郁未回头,冷冷地问道,一双黑暗中散发幽绿光芒的竖瞳写满了不善。

“被安排在了晚餐。”

苏格兰一点都没被他吓住,依旧慢吞吞道,

“你喜欢黑椒酱还是海盐?要搭配土豆泥吗?或者薯角?柜子里刚囤了一些番茄,说不定明天还有那不勒斯意面。”

狐狸谨慎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是否有滴落口水。

……要不,吃完两顿,后天再离开好了。

他那甩在地上的尾巴尖开始左右晃动,显而易见是处于摇摆之中。

“哇,上一次见这种每天画个饼的故事还是《一千零一夜》。”

这次是雪橇犬用熊掌一把按住了松饼酱的吻部。

最后,哈罗也醒了。真正的小狗亲热地扑向了狐狸。

郁未让开尾巴,又被对方舔上了脸。他满面木然地搓了搓小朋友,让它赶紧回去睡觉。

狐狸又回到了过道那命运的丁字路口。

往前走,从这里出去,外面很冷,而隔壁自己的房间一天都通着风,不会暖上几度。

往回呢?

麦草、被窝、热热的软软的……

一股穿堂风刮过,从狐狸尚未干透的皮毛上毫不留情地带走一股所剩不多的热量。

于是,几只狗眼睁睁看着狐狸打了个不明显的哆嗦,雄赳赳气昂昂地掉了个头,又往回走了。

“……三重野。”

狐狸踢上门之前,苏格兰喊住了他。

月光从窗缝里漏了进来,正好照在牧羊犬黑白花色的狗狗脸上,竟然也显出一丝肃穆的犹豫。

“诸伏景光。”他还是下了决心,

“这是我的真名。”

狐神的尾巴从左边摆到右边,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隐瞒身份是出于安全考虑。我和安室,都是一样的原因。因此请您不要告知他人。”

狐狸半天没说话,就在苏格兰以为对方要询问零的本名时,又一阵冷风刮过。

他喜怒不明地哼了一声,一把合上了推拉门。

“阿嚏——在下知道了!”

他的声音闷声闷气地隔着门传了过来,伴随着一声小喷嚏。

“……”

苏格兰转过身,看向看似熟睡、实则都支着耳朵的同伴们。

“你们谁知道感冒药放在哪里吗?班长,我知道你们今天冰淇淋吃多了,别装听不见——我闻到正露丸的味道了。”

安室透这一夜睡得也很不错。

实际上,虽然找不出原因,但自从隔壁搬来了事情特别多的新邻居,不知是累得还是什么,他的失眠症奇迹般地好转了。

尤其是几只大狗挤满了屋子的时候,睡起觉来连梦都不做——今晚甚至数狐狸没数到二十

,他就沉沉地坠入了一片黑甜。

闹钟在六点半准时响起。

安室把手从被子里伸出去按掉它,便感到外面的空气格外的冷,耳边也能听到细碎的小雨声。

看来,天气预报终于挽回了一局,准确提示了半夜才来的大风与降温。

他缩回手,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被子里四处摸索起来。

空的?

安室赶忙直起上身,抓着旁边的衣服披上,一边曲起腿准备起床找狐狸。

被子被抬高的膝盖顶了起来。床铺末尾,离他最远的地方,一团蜷成南瓜状的橘红色顿时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

狐狸不满地支起了脑袋,冲着他张口就是一个喷嚏。

它黑色的鼻头此时湿润得过分。安室拉开窗帘,阴乎乎的天光也能照出对方吻尖处两道湿漉漉的痕迹。

因为担心它感冒,安室记得自己还专门将狐狸放在了靠近被窝中部的位置。他的棉被有一点点跑棉,特别是边上,厚度只有中间的三分之二。

狐狸吸了吸鼻子,抑抑地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用屁股对着他。安室皱眉,伸手过去想捞过来查看,再抽回来手上就多了两个牙印。

怎么这一个晚上,狐狸就跟换了一只似的?变脸速度比主人还快。

……又来了,这种过于不现实的联想。

安室捋起刘海,晃了晃脑袋确保清醒。

他很快爬起来,将被子围着狐狸堆成一团,起身先去做饭遛狗。

再回到屋子里,狐狸真的不见了。

贝果状的被窝中心还有一点余温。阳台的门敞着一条缝,厨房的便当盒里少了几个刚刚捏好的饭团。

安室盯着阳台半干不干的地面。梅花状的小脚印一直延伸到了隔壁。

他拎起便当盒去敲三重野家的门。

几乎他刚走到门口,手指还未碰到门铃,门扇便从里面打开了。

一夜未见的三重野头发乱糟糟的,眼下一层青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里的东西。

“狐狸跑回家了吗?”安室匆匆道,

“它好像感冒了,昨晚被喂了酒,刚刚还可能吃了做给人食用的这个饭团,最好带去医院看一——”

话还没说完,三重野偏开头,捂着口鼻打了个喷嚏。

“你……”

安室愣住了,近乎自言自语道,“你也感冒了?”

三重野脸上浮现一丝羞恼。

“没有。是饭团里胡椒加多了!”

他硬邦邦地说道,同时接过饭盒,砰得关上了门。

这是不知第几次被无礼地关在门外了,但安室这回没生出怒气,只是站在那里,表情空白,脑袋里一瞬间冒出了很多东西。

……天方夜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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