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乍到

廊外的花台边,一棵梨树下,一张竹凳,一个小女孩坐上面正用手里钩针纳补着一只鞋帮子,做活儿的同时没忘自娱自乐:“老阿婆…在卖茶,三个娘娘…来帮杂,后花园…三匹马,两个阿妹…打一打…..”

听着像被篡改过的童年谣词传进耳朵,陈迎兵又一次微睁双眼,然后又绝望的闭上。

他宁可现在是躺病床上被抢救,也不愿睁眼见到这有着彩雉图案的软幔罩顶。

抚触了一下后脑勺,控制不住的又开始喃喃自语:“我一修电屏车的,怎么就碰上了这种事?”

不断重复着,低低的音量连他自己亦是闻不真切。

后脑上肿着一个大包,摸上去有如是扣着半边剥了壳的熟鸭蛋,不算太硬也不太软,仍然很疼,浑身无力整个人昏沉沉。

是的,穿越了。

应该是所谓的魂穿,且是很彻底的那种,原主人的记忆丝没有。

也就说仅仅是魂飘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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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收集的自身信息,仅知从手指手掌等处的细节与皮肤来看,这具躯体很年轻。

屋子挺大,不下七十平,进门后整个房间呈扁型,右前方屋角的床也蛮大。

床头床尾四角各一根床杆支立,上方绷挂着罩顶,陈迎兵记得床顶挂罩大概在00之后就少有见到了,至少城镇地方大体如此。

房中另有圆桌书案书柜、墩凳靠椅、坐地风水大花瓶等等,家什连同屋中梁柱均为全木漆制,一水的深暗红,各有阴刻明刻的花纹或鱼虫鸟兽,看得出做工与手艺均上乘,就是这漆色有些深沉,以现代人眼光看,显得有点暮气。

小物件方面,文笔墨具、书案小盆栽、台龛字画对瓶等等摆放有序,粗观皆非廉品,似乎房主人想体现的即是书香素雅四字。

怎奈进门斜对的左边屋角却叠放着几只扣着锁头的圆顶方木箱,多少令人感觉有点失雅,莫非是金银?

书香世家当不会重一溜箱子在此,书案也不会放置卧房,想来此户人家当属富贵类型,这是陈迎兵几次苏醒后得出的初步判断。

与门齐平的一排木窗,书案处两扇避风内窗朝着屋内敞着,镂花的外窗也已向外打开,令房中时有一缕凉风袭入。

窗口处,两个人脑袋晃了一下,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钻入耳朵:“糟了糟了,快三天了,内主每次醒来都是自言自语却不理我们,求安,你说内主不会真把脑壳给完全砸坏了吧?”

一换声少年音起:“嘿嘿,不会,内主人好,指定会吉人有吉报,嘿嘿...”

“嘿嘿嘿死求安你就光晓得傻笑,家主这次去和蛮子交涉弄不好要开杀戒,火气正大着呢,要是内主有个好歹,到时可咋办哟?咱俩挨顿揍那是轻的,我从小就长在府里,万一家主解了仆约...”小姑娘联想着后果,惊恐目光飘向了天际,踏上了自己吓自己的旅程。

“不得的,内主既然能醒过来,肯定会慢慢好的,家主对小民和仆下向来体恤心善,称一声咱们蜀南关首善之人都不为过,应该莫得事,前天包嬷嬷不是已安排了人去南江么,才不到八十里地,家主要真发了火,咱俩早就挨罚了。”

“也是哦.....但愿大慈大悲的祖神娘娘保佑醉儿逃过这一劫,也保佑内主早些康复,他是个好人,一定灵一定灵,求安你也快许许愿。”

“对祖神娘娘和家主内主的崇敬我历来放在心里,真正的关心是不必挂嘴上的。”

“马..屁..鬼,嗯??你意思我在走过场啰?求安你是又想找打了哇?”

“哎哟.....醉儿你又扯我耳朵,家主回来看不告你。”

“告?告个铲铲....”

“哎哟...轻点..”

小姑娘拧着小少年耳朵,身形渐离,声音仍传:“我去请毛郎中再来替内主把把脉,你去外火房督着药,火候按郎中所说,别熬得药汁太少或太多影响药力。”

少年显然是常受小姑娘欺负,但气势不落,“哼...晓得了。”

陈迎兵听着两个少年话音远去,打闹话语方面他没关注,但他从对话中有些闹不懂当前社会结构,话说主人受了这么重的伤(其实已经挂了),你们真的一点不担心会被活埋?这是哪朝哪代啊?主仆间的社会地位难不成差距不大么?

只是,现关于穿越一事,陈迎兵还未完全缓过来,便未主动招呼两人进屋,目前他还暂无搭理他人的兴趣,得先捋捋。

这俩毛孩子,在他几次迷糊醒来时就已见过,曾撑扶着他喂过些药汁粥水,小姑娘叫醉儿,小男孩叫求安,都十二三岁年纪,陈迎兵还暗里感慨,要是以前结婚早,自己娃都该这么大了。

从他们的话里话外音听来,他俩是侍候这躯体原主人的丫鬟与小厮,而原主人是这个家的内主,这称呼陈迎兵没听过,含义不明,猜想是地方上的一种家族称呼,大概是少爷少主或东家一类吧,提及的家主那肯定该是原主...不,现在该是自己的老爹,听上去还是位官员。

至于原主人,这家伙是在府中各处房檐挂风铃说是给家主祈福,不慎从梯上踩滑摔落,后脑磕在了房周引水沟的坎沿上。

他们口音有华夏西南的特点,特别是夹杂了不少川话用词,虽和前世听惯的川音有点出入,但陈迎兵仍然断定自己应是来到了古时的华夏西南某地,毕竟古时发音与现代有些区别这很正常,何况自己本就是在西南老家出的事,穿越到相同地理位置才合情合理嘛。

若此地是川蜀?搞不好这里的人们,有许多是真正意义上的川中初代汉人后裔,活的,照陈迎兵自己看法,他认为最早在川中定居的川人后裔血脉,在经元代和清初的各种洗地杀后该已灭绝了。

醉儿应当不是,她皮肤有点黑,很像彝族或苗族同胞,小丫头圈了个刘海贴右额上,鬓发双垂于腮,脑后一条粗长麻花辫,编辫时缠杂了些银色丝线在发中,令辫子发色颇有染发既视感,配上小丫头活泼的性格,挺精致的长相及灵动双眸,过些年大了该是个黑里俏,不过这丫头貌似属机关枪的,每回看到她就没见她嘴歇过气,一直在说话,绝大多数言语就是洗刷求安,唉!可怜的娃。

等等,麻花辫?古代有梳这个的吗?说实话陈迎兵不知道,平时在修车生意稍闲时,他也会放上点音乐再看点,但从不参与评论啥的,可谓看得不专业,所以他对啥古人穿着发型礼仪之类的从未专门去了解过,毕竟就混混眼睛又不搞研究。而专业看书人可就不同了,通古博今啥都懂,若有人去搭理再回复点相左意见,则必会开杠直至太阳毁灭。

麻花辫想不通便想不通好了,帕石。

求安嘛,相对腼腆些,小男娃白白嫩嫩的,小圆脸自带点婴儿肥,见谁都笑眯眯,一笑,眼睛便不见了。

关于他们的穿着,什么褙子襦裙罗衫圆领袍等等,陈迎兵是统统搞不懂的,他就只晓得个左衽右衽。

求安还好,一眼就看出是唐伯虎点秋香里的那种右衽齐膝家丁袍服,只是材质更佳,为精棉所制,衣裤都一个色,淡蓝,脚上是黑色方头布履。

醉儿穿的要复杂一点,橘色抹胸配青色的束腰裙,上半身还套有淡黄底夹碎花的窄袖对襟开衫,脚踏桃红船头鞋,陈迎兵还纳闷过呢,这么花哨,你确定你是丫鬟?

根据衣着,陈迎兵没推出个一三二五六,只能断定清代必然非也,大致也不像唐代之前,具体是哪个朝代,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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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有点饿,脑袋仍昏昏犹似水中浮沉的不适感,起来可能都坐不稳,还好,倒是不想排泄,要不还挺难搞的。

很不爽,人家书上的穿越者,都是降临后没多久就生龙活虎了,为啥到我这儿不好使呢?难道是魂魄和肉身还没契合百分百?或外挂还没到帐的原故?

也不知哪路仙长,既有送我来之伟力,咋不顺便把肿给消消,真是一点都不人性化。

胡思乱想中,陈迎兵微调了下半侧卧的睡姿,决定再眯会儿,万一醒来时又穿回去了呢,那多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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