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下人和侍卫们,跪在院子里不愿意起来。从他们口中得知,江首辅和微微公主扮成一对老夫妻,赶着骡车,出了仁安镇一路往山里走去。
十里沟通往仁安镇的山路,这几十年修了又修,已经算很不错了,可两辆马车交错而过。两口子轻车熟路,骡车赶得娴熟无比,车子的车轮和车厢又改造过,这车赶得既快又平稳。后面骑马的侍卫和下人的马车,远远地跟着。
谁料想,在山路的一处拐弯处,遇到一群鲜衣怒马、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在崎岖的山路上飞奔。
他们也没想到一转弯,会遇上骡车,再减速已来不及。还好为首的少年骑术不错,在撞上骡车的一瞬间,堪堪避让过去。
可江陌寒和林微微两口子拉车的骡子,却受了惊吓,凭着本能往旁边避让了几步。然而,旁边却是无底深渊。失蹄的骡子,带着骡车以及骡车上的老两口,直接从峭壁上坠落……
头发花白的顺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本来坐在车辕上的老太爷,是可以跳车逃过一劫的。可他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在马车坠落前的最后时刻还拼命拉着缰绳,想要控制住骡子……如果老奴没有听从老夫人的话,把咱们的马换成刚买回来的骡子,或许这一切不会发生……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啊!”
“爷爷,奶奶……”“祖父,祖母——”“爹,娘——”“姑姑,姑父——”……
江家的院子里哭成一片。林子亭跟他二姐关系最好,每个月捎回来的东西,都有他一份。他每次给二姐的回信,都是厚厚一封。听闻这个噩耗,他差点没站住,眼前一片漆黑,一股气没上来,差点厥过去。他的俩儿子哭着扶住他——别二姑人没了,父亲也跟着去了!
林微微的女儿,哭昏过去好几次。她昨儿还收到母亲给她捎回来的象牙饰品和翡翠镯子,今天江府去报信说父亲母亲坠崖,生死不知。如果去的人不是弟弟身边最得力的人,她肯定把人往死里打——咒谁呢?她爹娘好着呢!怎么可能……
林微微的大儿子,紧咬牙关,双目通红,却不得不强忍住悲痛,安慰张姐,安抚孩子们……
现任旻王赵君成,双拳攥得紧紧的,果断地道:“不是说没找到……人吗?说不定让好心的人给救走了!都别哭了!我往仁安镇走一趟!”
最终,旻王、江家老大、林子亭一同前往出事地点,皇上派了四儿子随行。
到了那处转弯处,下到悬崖底下,让人不解和奇怪的是,骡子的尸体在,马车的残骸也在,唯独不见老两口的踪影,附近一人多高的杂草中,未曾发现任何血迹,甚至连一丝痕迹都没有——老两口仿佛凭空消失了似的。
他们征调了附近的军队和官府的衙役,几乎把附近的山头都搜遍了,依然没有发现两人的踪影。后来,把搜寻的范围扩大到周围的几个村镇、县城……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林子亭和林微微的大儿子,亲自带人找了几个月,却只是徒劳一场。他们都是朝廷的重臣,不能一直这么找下去。半年是皇上给他们的最大期限了,半年后他们回到了京城,却依然没有放弃寻找。一年、两年……几年过去了,仍旧没有老两口的消息。
民间传说,江首辅和微微长公主,是天上的文曲星和掌管农事的仙女。玉皇大帝派他们下凡,辅佐元庆帝和景明帝振兴大夏,现在时限到了,便被召回天上了……
民间还有百姓,给两人建了庙,立了塑像,香火异常兴旺……
……
疼!
好疼!
浑身都疼!
林微微口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声。头脑因疼痛渐渐清晰——她最后一丝记忆,是她家首辅大人在骡车坠落山崖的瞬间,拼命扑向被甩出车厢的她的那一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被他紧紧地搂住,食指紧扣,耳畔传来他轻柔却坚毅的声音“不能同生,那便共死吧……”
明明,骡车坠落前,他是有足够的时间跳车逃生的——这个大傻瓜……嘶!好疼哦!咦?能感觉到疼痛,这恰恰说明她没死啊!!她家首辅大人呢?是不是也……
林微微努力想睁开眼睛,却一阵眩晕——她定是撞到头了,有点脑震荡吧。不行,她得醒来,说不定她家漂亮老头儿,还等着她救命呢!
就在这时候,鼻间传来浓浓的汽油味道……等会儿,怎么会有汽油味儿?她坐的是马车,又不是汽车!!汽车?这种东西,在她五十多年的古代生涯中,几乎被遗忘在脑海……
“微微!微微!!”耳畔传来忽远忽近的叫喊声,继而是敲砸玻璃的声音……
不对!
林微微努力地撑开眼睛,视线由模糊到清晰——眼前是破烂、变形的公共汽车的车厢,车窗碎裂,玻璃撒得到处都是,车架上的行李散落一地……
这是……她去实习时候坐的那辆失事的公共汽车?难道……她又回来了?
她因车辆坠崖穿越,又因马车坠崖而回归?对别人来说,公共汽车坠崖没死,已经是万幸。可是对她来说,她宁可不回来,她回来了,她家老头子该怎么办?她的儿孙亲人们该多伤心?以后没有他的日子,她该怎么活?
泪水,顺着腮边慢慢滑落……
“微微!快出来!!车子漏油了,随时有爆炸的可能!微微,微微!”林微微缓缓地转过头去,半晌儿才认出那个焦急地敲着车窗的女孩子,是她大学的室友加闺蜜。
爆炸?或许爆炸产生的能量,能让她再次穿回大夏,回到她心爱的人身边。这样也好,反正她在这个世界无牵无挂,她的亲人、爱人,都在另一个世界。失去他们,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后车窗,有人是拼命用脚跺着玻璃。她坐在最后一排,估计那人是想把她救出去吧。再往前看看,狼藉的车上一个人都没有——估计都被救出去了吧?这样也挺好的……
“微儿,微儿!”那个拿脚踹车玻璃的青年,嘶哑的声音本是陌生的,可呼喊出来的称呼,却焦急中带着几分亲昵。
终于,本就碎裂的后车窗玻璃,被青年踹出一个大洞。他脱掉自己的外套,铺在洞口上,探了半个身子进来。见她黑亮的眼睛看过来,他粲然一笑:“我来救你了,我的公主……哦,错了,应该是——我的长公主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