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拿父皇压我？！！”
“老奴不敢！”
那东厂太监口口声声不敢，但却梗着脖子，眼睛盯着地面，表面上毫无失礼之处，让人难以揪出错处。但他明显很不服气，心里在想什么，外人不清楚。
只不过，这人眼神闪过的一丝阴狠恶毒之色，刚刚走进前庭的孟易却看得清清楚楚。
先把这东厂太监的相貌牢牢记住，孟易再“传音入密”对朱媺娖说了几句，别人都没听到。
朱媺娖深吸一口气，就对东厂和锦衣卫们说道：“行，你们真的是奉旨办事，想要进府搜查，本宫也不想一直拦着你们，免得以后有人跟父皇告发，说什么有人在背后怂甬本宫违抗圣旨。但是，本宫要与你们先约法三章，如果有谁违反了，休怪本宫不客气！”
众锦衣卫与东厂番子连忙道：“请公主殿下吩咐。”
“第一，搜查必须要有章法，不能四散乱闯，只能一排排地搜，一间间地搜。而且，不能乱来！你们如果胡乱弄脏弄破什么东西，必须要赔偿。
“第二，我们必须派人全程盯着，一旦你们有谁敢趁机把一些不属于孟府的东西放下来，想要栽赃孟府，哼！就都等着人头落地吧。”
众人脸色微变。
“第三，若是你们大张旗鼓进入府中，查遍之后却查不出任何问题……”huye.org 红尘小说网
那东厂老太监赶紧道：“若是查不出来问题，便证明了孟府的清白。老奴，老奴便为之前的冒昧而向公主赔礼道歉。”
就这样？孟府呢？
朱媺娖秀眉微蹙，似乎不大满意。就算要道歉，也得是向孟府道歉吧？
但那东厂老太监只是闭嘴不吭声，他低着头，眼神闪过一丝阴戾，藏在袖子里面的拳头暗暗握紧，不知在打什么歪主意。
孟易淡淡扫了众人一眼，走上前：“孟某补充一句。”
东厂太监暗暗撇嘴，一脸不屑。但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朱媺娖，便低头假作恭顺地道：“孟馆主请说。”
孟易右手轻轻按在旁边一个兵器架上面。
噗的一声。
兵器架没有破碎，而是变成粉末，颗颗细若微尘，一下子彻底崩塌下来。上面摆放的木制兵器却丝毫无损，只是哗啦啦地洒落一地。
周围瞬间死寂。
此时无声胜有声，孟易的“这句话”，实在是太有力度了。
众锦衣卫和东厂都是识货之人，那东厂太监更是瞳孔收缩，神色大变，两腿哆嗦，呼吸微微剧促，瞬间就变得恭敬起来：“孟大宗师容秉，老奴和诸位同仁也不是真的怀疑孟府有问题，只是上面有旨意压下来，我等身为朝庭鹰犬爪牙，为圣上效力，不得不想尽法办好差事啊。公主所说的约法三章，我等必定照办，绝对不敢胡来。”
说着，恶狠狠的目光阴戾地盯着周围的锦衣卫：“如果有谁敢乱来，咱家扒了他的皮！！”
这是迁怒到众锦衣卫身上了，这些锦衣卫一个个心中憋着气，暗恨那死太监，却没敢吭声。只是低头作恭顺状，一动不动。
孟易淡淡扫了地面上的木头粉末，轻声一叹：“这可是上好的黄花梨打造的兵器架子啊，太可惜了。”
东厂太监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赶紧小心翼翼地赔笑：“孟大宗师，老奴回头必定会奉送上一个……不对，十个，十个上好的黄花梨木打造的兵器架。”
孟易没吭声。
东厂太监又很肉痛地道：“还有纹银百两。”
孟易看都没看他一眼，只随意挥了挥手。
朱媺娖：“都起来吧。只要你们真的是奉旨办差，一心为公，不刻意使坏，本宫与师父自然不会为难你们。”
“是！”众东厂番子与锦衣卫如蒙大赦，赶紧爬起身来。
随后，在孟府护卫的引领下，一间间房舍到后面去排查。全程都在孟府护卫的盯梢之下。
至于住在后院的侍女，也早早就被吵醒了，站在庭院之中，没有乱跑。
全程很安静，几乎没什么声音。
孟易看向身边的朱媺娖点点头：“娖儿，刚才表现不错。很有公主殿下的威仪啊。威风凛凛的，气势十足。”
朱媺娖俏脸绯红，颇有些扭捏地道：“让师父见笑了。娖儿，我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为师知道，娖儿与人为善，虽是皇室公主出身，向来不喜欢刻意为难别人。是为师之前让你这么做，你才大发雌威的。”
朱媺娖局地捏了捏衣角：“也，也不是都是听师父指使的啦。其实，若让我自己出来，我也是不会让他们随意进府的。”
“哦？你觉得，为师让你阻拦他们，那是做对了？”
朱媺娖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嗯，正常的大索全城，是先把民间各家各户排查过，再查到官员府邸，再到王公贵族的府邸，顶多是让人在外面先盯着有没有异常人影进出。有我在这里，就不该先排查孟府才对。所以，拦阻他们，让他们先去排查别家，也是应当的。
“而且，就算就算把其它人家都排查完，再查到孟府，也不该直接就让他们进门。若是拦都不拦一下，也没约法三章，那才是不好。”
孟易有意想试探她的想法：“为何会这般觉得？就算他们奉旨办差，排查到孟府的时候，也仍要强硬阻拦？这不是违抗圣旨吗？”
朱媺娖道：“嗯，如果是以前，我也觉得阻拦官府的人奉旨办差不大好。但是，我曾听宫里面的云妃说过一件事……
“十年前，有锦衣卫的人，奉旨前去‘隋国公府’调查一些事情，还要进行搜查。隋国公的人拦都没拦，任由他们进去了，非常的配合。没过多久，又到的东厂的人过去。因为没拦锦衣卫，自然就不能再拦着东厂，也任由他们进去搜查，同样很配合。就算有人不小心弄坏了一些不大值钱的东西，‘隋国公府’的人也没怎么计较。
“如此，过了段时间，京里又发生大事，要搜查各家府邸，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都没敢先去搜查其它王公贵族的府邸，而是第一时间找上‘隋国公府’。因为，‘隋国公府’的人，比其它的王公贵族都更配合，不会为难进去调查情况的人，很好说话。所以，不管锦衣卫还是东厂，都会先找‘隋国公府’，而不是先去碰其它软钉子硬钉子。直到把‘隋国公府’和其它民户的府邸查不出问题了，才会去找其它王公贵族的府邸。
“一来二去，每一次发生事情，都是如此。最后，有一次，上面圣旨催得急了，让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必须在三天之内查办出凶犯，锦衣卫拿不出人，就偷偷给‘隋国公府’栽赃嫁祸。
“虽然最后证明了‘隋国公府’的清白，但锦衣卫也趁机多得了一些时间，找到了真正的凶案案犯。而且，为了担心‘隋国公府’报复，还有人偷偷向父皇进谗说‘这隋国公之前或许是忠心的，但被人奉旨下了大狱，严加拷打，事后岂能不会怀恨在心？纵然之前忠心，现在也不忠了。若是放回去，怕是别有心思。’
“父皇喝斥了进谗的人，没有听信。但却没来得及放走‘前隋国公’，他就已经在大狱里面暴毙了。前任锦衣卫都指挥使，没多久也被下了大狱，同样是暴毙。
“而与之相反，之前锦衣卫和东厂奉旨查办的大户，往往都不会让锦衣卫和东厂的人随意进入。哪怕明白再怎么也不可能阻拦得了，甚至不应该阻拦，也会故意拖延一下。有些王公贵族，比较硬气的，会摆开王命令牌，金丹铁劵，硬是阻挡一下。
“有些王公贵族，心中没有底气，不敢阻拦，就是在让女眷或是自己在那里大喊冤枉，拉着领头的人一直唠叨说自己如何如何对朝廷忠心，或者威胁说没有证据就乱闯自家府邸，事后必定会向朝廷参他们一本。
“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们随随便便就能闯入。就算真要进去查办了，也一定会有人在旁边盯着，且时不时唠叨制造麻烦，虽然不会直接干扰搜查，却让他们不那么顺利。就是免得会被当成软杮子捏。这样，锦衣卫和东厂的人既没被完全拦阻，又办得不顺心，碰了软钉子，下回出事就不会想着要先第一个找上门来了。而是会先排查其它地方。”
孟易沉默了一下：“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吧？而且事情不大体面，不刻意打听根本不会知道首尾详情。”
“都是云妃跟我说的。”
“那云妃是何人？跟你很熟吗？”
“嗯，云妃是父皇从民间选上来的妃子。我以前跟她都没过接触，但是，发生过一次冲突之后，我们就渐渐熟悉起来了。”
孟易再问，朱媺娖就道：“这可说来话长了……以前，我在宫里面，有公主的身份，一般人不会不顺着我的性子。我也不会刻意去为难人。就算是身边的太监和宫女，不小心犯了错，也只是责备几句，或依律打几个板子，就放过了，没有刻意去责罚。
“一来二去，也许是他们觉得我好说话，就算办错了事只要肯磕头求情，就能得到原谅。比如，就有一些宫女偷偷在我的衣物上面残留一些蜜饯碎粒，然后故意一些虫蚁进来，咬破衣衫，再以皇家体面的名义，让我换过新的。
“那些处理掉的衣物，她们会偷偷拿去缝补修复，再典当卖掉。因为事先选好让虫蚁咬的地方，破损不多，所以往往能获得高价。
“最过份的还是还有姓李的小太监，我看他机灵，很会办事，挺信任他的。但有一天，他却偷偷向我告发，说云妃在背后说我的坏话，还骂得很难听。
“那时候，我跟云妃还不熟，而且她被父皇冷落了许久，偶尔听到身边有人在说她的坏话，我对那云妃的观感也不好，就信了。当时就要去找云妃要个说法，那小太监就劝道，‘云妃说公主坏话的事，查无实据，公主这么前去对质，她定然不会认账。一旦事情闹大了，宫里宫外，公主和圣上的面子也都不好看。不如，让小的前去，代公主警告一番，让她以后不敢乱说’。
“我深以为然了。那小太监就仗着我的名义，对那云妃说是我派他去警告云妃的，至于是什么原因，那小太监根本就没说。云妃以为是我想故意拿捏她，就刻意讨好那那小太监，打听情况，还送了银子。之后，那小太监多次跑去索要银子，越来越变本加利。云妃不敢得罪我，一直强忍着，只是花银子让那小太监在我面前帮忙说好话。那小太监却只收银子不办事，有时候还反而故意在我面前说云妃的不好。
“直到有一天，大冬天的，云妃的宫里连个热食都吃不到，宫里也只敢生几盆火，到处冷冰冰的。侍候云妃的宫女实在看不下去，冒死跑来我这里求饶，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那之后……我跟云妃熟悉起来，云妃跟我说了许多事，我才知道宫里面居然有那么多的龌龊，也是那时才发现有人故意弄坏我的衣服再去变卖。
“宫里宫外，许多隐秘的事，我都是从云妃那里听说的。
“只是，我性子愚笨，许多事听了，都没能记得住。刚才若不是师姐和师父提醒，我最多也就能想到要拦住这些锦衣卫和东厂，根本没想到还要跟他们约法三章。”
孟易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不是笨，而是心性太善。若是你笨，就不会能记得住书上那么多东西了。只是太过善良，才会刻意去忽略那些不好的消息。”
按照原来的命运轨迹，长平公主被祟祯斩掉左臂。某个时空，她早早抑郁而终。另一些时空，她会流落民间，进入佛门，法号九难师太。但即便身为亡国公主，历经苦难，一贫如洗，身无余力，时常因果缠身，却仍能保持着一颗善心，没有性格扭曲，不得不说，真的很是难能可贵。
收这样的徒弟，永远不用担心会被她背刺。
“对了，你刚刚说，为师跟你师姐都提醒你要跟锦衣卫们约法三章？除了为师，还有谁提醒你了？”
“是蓉儿师姐。她说，锦衣卫和东厂的名声很不好，就算是好人进入了这两个地方，如果不是被排斥赶走，就只会跟着同流合污也变成坏人。他们进入孟府搜查，名义是奉旨办事，但私底下指不定会起什么坏心思。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必须要防着点他们。最起码不能让他们栽赃嫁祸。”
“蓉儿？”
“嘻嘻，师父，我很机灵吧？早就看出他们一肚子坏水，特别是那个领头的太监，我看到他的眼神都变了，眼神阴狠，肯定在打坏主意。”黄蓉抓着她自己垂落到身前的一络秀发，一边把玩一边说道。
“的确是很机灵。只是，你以前一直待在桃花岛，没想到对这些锦衣卫和东厂的人，居然也这么了解。”
“那是因为，桃花岛上面的师兄师姐，还有哑仆，都经常给我讲江湖上面的故事，还给我说了许多江湖上面的坏事和应对的方法。锦衣卫和东厂的事情，他们有说过，我都记住了。”
朱媺娖好奇问：“哑仆是指不会说话的哑子吗？还是只是外号？”
“哑仆以前都是江湖上的大坏蛋，就算不是十恶不赦也是死有余辜的那种。爹爹把他们的武功都废掉，再割掉舌头，让他们在岛上干活。所以，他们知道的事情很多，什么诡域伎俩都懂。我经常向他们询问江湖上的事，有手语跟他们交流。有些事，爹爹不让他们告诉我，说是我还小，不让我知道。但还是有许多事跟我说了。”
“原来如此……”朱媺娖微微点头。
正想说什么，忽然就听到一声惊呼：“档头，这里……”
一名东厂番子急急跑向那名领头的太监，偷偷看了这边的孟易等人，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却悄悄跟那太监说了一句。
“什么？发现人血的血腥味？！！快，快带咱家过去！！！”他的神色和语气，都带上一丝难以压抑的狂喜和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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