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飞前一晚,徐苍跟陈国力聊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受不住外面的凉风回去了机场宾馆里。只是在到了客房走廊之时,却是瞧见他的房门口站着个佝偻的身影,走近一看,竟然是毕临。
毕临看见徐苍回来,笑道:“刚才我看到你跟国力在外面说话?”
“嗯,刚才跟陈教员说了下明天的事情。”徐苍看毕临还有些话要说,便是先开了房门:“院长,要不进房间说话?”
毕临点了点头:“我是有些话要跟你说说的,走吧。”
两人进去徐苍的房间,毕临随便寻了个椅子坐下,抬手止住了要给他倒水的徐苍:“别忙活了,坐下说话。”
“哦!”徐苍直接坐到了床边:“院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还得劳烦你特意走一趟的。”
毕临嘴唇抿了抿,看起来不是什么很容易说出口的事情。不过,在犹豫了片刻后,毕临还是开口道:“徐苍啊,刚才国力跟你说了什么?”
“嗯?”徐苍一愣,不过倒是没有隐瞒:“陈教员说起始爬升阶段右转的后续阶段可能会遭遇下冲急流,让我小心一些。”
毕临嗯了一声:“就是进入峡谷的阶段吧,今年的确比较异常,平常这个时候西南风应该转为北风了。”
“而且,那西南风似乎特别强。”徐苍补了一句。
“是很强,国力也跟说过了,我让人评估了一下......”
徐苍没想到毕临不仅知道这件事,还专门做过评估,立时问道:“结果如何?”
然而,毕临却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语重心长地跟徐苍说道:“徐苍啊,明天你通过起始爬升阶段后转入峡谷区域,在感受到下冲气流影响后,只要有察觉会影响到最后的越障,那就立刻起动另一台发动机。”
从进入峡谷区域开始到遇到最后一处障碍物,期间还是有些空余时间的,以便让机组做出反应。同时,当时高度不高,起动发动机还是比较迅速的,不像是在高空进场需要尝试数次。
不过,毕临这么一说无疑也昭示了一个相当严重的事实,那就是那股下冲急流的确会存在导致飞机无法越障的可能性。
“院长,评估结果到底如何?”
毕临叹了一口气:“按照气象局给出的资料,最近一个月差不多只有五六天的风力能允许单发飞机完成最后越障。其余时间风力都太强了,其所形成的下冲急流会压迫飞机无法上升,最后一道障碍物反倒是最致命的,真是可笑。”
一般来说,单发情况下起始爬升阶段是最危险的,尤其是收起落架之前。相反,等飞机进入光洁状态,那后续的障碍物威胁就没那么大的。毕竟,也不是所有地方都有像是天山这般不可逾越的天堑的。
只要经历过起始爬升,飞机稍微上了高度,后续障碍物就不足为患了。
就算是以奇台机场而言,进入光洁状态下的最后的障碍物,www.youxs.org。
www.youxs.org,即便是对于单发飞机来说。至少即使是单发,飞机一般都能保持3以上的爬升梯度。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根本算不上严苛的要求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一个月只有五六天?”徐苍面色变得无比凝重,这个比率太大了。如果是一个月只有五六天会出问题,那徐苍捏着鼻子就算认了,毕竟很多事情根本求不得十全十美。
然而,事实却是相反的,一个月只有五六天有存活的机会,其余时间必死无疑,这如何是徐苍能接受得了的?
“那意思是其余时间完全没有生还的几率吗?”徐苍问道。
可能是话说开了,毕临这次回答得很快:“理论上来说是的。之前在军方运输机的单发验证中,实际上也有这么一段。但是,那次验证的日子很好,凑巧西南风减弱了,所以运输机受到的影响不大,最后堪堪完成了验证。”
之前毕临跟邸清泉私下透露过军用运输机的验证效果其实并不理想,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说实在的,那次验证结果具有很大的或然性,其实并不具有普遍性。如果再来一次,很可能结果就不一样了。
徐苍的脸色渐渐变得阴冷起来:“那为何运输机的验证结果还被通过了?”
毕临的目光悠远而平淡,但是其中所蕴藏的复杂却是徐苍难以深刻体会的。
“徐苍啊,人命有时候重于泰山,有时候却轻如鸿毛,你明白吗?”
徐苍的脸色一下子煞白起来,他当然能听明白毕临话中之意,可是对徐苍这个没有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来说,有些理念是他接受不了的。
像陈国力所说的风切变,徐苍是比较释然的。那的确是一个概率问题。要是运气差,遇着严重的风切变,就算双发正常的飞机也抵不住。世界上很少有飞行程序将风切变这种不定量纳入考虑之中的。
但是,后续的下冲急流已经不是概率问题了,而是一个稳定的现实威胁。只有六分之一的理论存活概率,那就基本等于宣判了,只要奇台机场遭遇单发,那基本就等于宣判死刑了?
徐苍沉吟了片刻,最后还是问道:“设计院不能重新修改程序吗,他们不是知道了下冲急流的存在了吗?”
“你以为之前设计院不知道?”毕临反问起来。
这下徐苍直接一愣:“那他们还设计出这个毫无意义的程序?”
话语一出,徐苍一下子反应过来。如果不是设计院的人故意为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也没有办法了?”徐苍呆呆地问道。
“徐苍,在那里机场的选址本来就很少,奇台已经是相对较好的了。而设计院那边也是在拿不出更好的方案了。”
毕临的话是那般沉重,这种事情又不能给波音设计部门。当然了,徐苍也是相信设计院的能力的,他们说没办法,那大概率波音那边也没办法。
“国力自己发现了,也省得我跟他再细说了。之前,我给他的交代也是一样的。只要觉察到一丝无法越障的可能性,立刻起动发动机,验证终止。刚才他跟你说了?”
“提了。”徐苍道:“不过,刚才我还以为是他个人的意见,没想到你院长你的想法。”
毕临叹息道:“这是客观条件限制,非人力所能影响的,徐苍你不必纠结。明天你的验证只需要保证起始爬升阶段稳定的越障性即可,后续越障......浅尝辄止。”
“那就是说直接无视下冲急流的问题了?”徐苍反问道。
毕临这次没有说话了,但是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
一时间,整个房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之中。
终于,在经过大约一分钟后,徐苍还是冒出来一句:“我想给他们再寻得一条生路。”
“徐苍,这是死局,你改变不了什么的。”毕临正色道:“我再说一遍,你进行完起始爬升验证后,试探性地进行后续验证即可。徐苍,你有这个心就行了,但是这不是你能改变的。”
徐苍的眼睛眨动起来,似乎脑中在急速运转,片刻后,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想试试。”
“徐苍!”毕临豁然站起:“有些事可以做,因为它有成功的可能性,有些事却不能做,因为那是无意义的。”
然而,徐苍的脑海里已经在闪烁着一些画面:“或许,我真能找到路来。”
......
在奇台机场不远处的一个稍矮的山头,上面覆盖了大量积雪,别说树木植物了,连石头都看不见。
此刻,山坡之上有两个小点在缓缓地往上移动,拉近一看,却是两个裹得严实的人。
这两人除了身上着了厚厚的保暖衣物,背上都有着巨大的包裹,像极了挑战极限的攀登者。不过,这里不是天山主峰,海拔还没有高到特别夸张的地步,所以冷是冷了些,行走在积雪之上也是艰难万分,但是总归危险系数不大。
两人中,黑色羽绒服的走在前面,后面跟着的白色羽绒服的家伙喘着粗气:“我说季哥,你说院里是不是有毛病,咱们是测绘的,不是登山的,这不得累死人啊。”
这两人正是国家设计院的测绘员,前面那个叫季东,后面说的是王文。季东是老员工了,对这种活计倒是没什么怨言,可王文不一样,他才进测绘队没多久,这种体力活哪里受得住,一路上抱怨个不停,搞得季东不胜其烦。
“又不是让你爬珠峰,你嚷嚷什么?我看你也没多累,声音洪亮得很啊。”季东不满道。
原本被老员工教训一顿,王文作为新人总该老实一些。可王文这人天生社交牛逼症,不但不住嘴,反倒来了劲了:“季哥,我听院里说你家有个大果园,有钱得很,怎么还来测绘队里,这里多辛苦啊?”
“你能不能闭嘴啊?”季东实在有些受不了这个队里分给他的新人了。测绘队这边经常要出外勤,那其中涉及的东西就多了,因此里面也会有老带新的情况,像王文就是队里分配给季东,让他带王文一段时间的。
季东说着,抬头望了眼已经近在咫尺的山头:“马上就到了,到了山顶......”
“架好摄像机,对着峡谷里的飞机拍就是了。”王文碎碎念地接茬道。
“你少给你吊儿郎当的。摄像的角度给我盯好了,必须要拍得清晰,后面这视频是院里重要的参考资料,要是拍糊了,转正的事情就别想了。”
“好好好!”王文垂头丧气地答应道:“可是,院里不是说这峡谷单发飞不得吗?那还验证什么,有什么意思?”
季东额头上青筋暴起,也是懒得再搭理王文了。再是往上攀登,不过几步,便是到了山头平台。只是这刚到山头,季东就觉得狂风大作,身子几乎站立不稳,还好右手抓握的棍子撑进雪中固定了身体。
随后而来的王文也是始料未及,但季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王文,这才免得王文摔倒下来。
王文身体微微下弯,重心放低:“什么玩意,这风也太大了。”
虽说王文是个大碎嘴,但是到了山顶,干起活来还是可以的,立马开始放下背包,取出其中的摄像器材。
“是那个缺口!”季东习惯了强风后,倒是还感觉还可以,一直右前方远处的山脉豁口。
此刻,季东和王文处在u型峡谷的内弯,季东所指的则是外圈的山脉豁口。西南风吹来,被峡谷外圈的山脉挡住了。
其中一部分沿着山坡往上,然后绕过山脉,于背风坡形成下冲急流。而一部分则是直接从山脉豁口冲击进来。
那豁口就好像泄洪口一样,狂暴的气流经过那山口挤压之后更是愈加不可控制,而山口所对的区域将会遭受极为恐怖的风力冲击,以致于即便隔了老远,季东依旧能感觉到难以置信的强风。
“那飞机呢?”王文架好三脚架,将摄像机安装在上面,目光已经在下方峡谷中搜寻着飞机的身影。
季东也跟着往下方峡谷看去,很快就在空中看见了并不遥远的白色涂装的飞机:“在那儿!”
“是呀!”王文赶紧控制着摄像机往飞机拍去,但是很快,王文心中生出了一点儿疑问:“哥,好像有点儿不对啊。”
季东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撑在棍子上,还想着偷个懒,听见王文的话:“怎么了?”
王文以一个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那飞机好像是在下降,怎么会下降呢?”
......
“怎么下降了?”塔台管制室里,周延平看着雷达监控屏幕,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样。
“什么?”王离刚才没看雷达屏幕,此刻,立即回返,往雷达屏幕上一看,果然1533飞机的高度在缓慢降低。
虽说这个下降的速率很小,但是这代表了一个非常不好的征兆。没有人会认为是机组在主动让飞机缓慢下降,除非他们是在主动找死。
没错,最后的爬升梯度要求很小,机组是有一些余度的。但这并不代表,飞机能够下降高度。即便是拥有一些余度,但是也绝对不能这么背挥霍的。
王离甫一看到飞机高度开始下降,脸色就变得无比难看。即便仅有一台发动机,想必机组也是保持着近乎满推力,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下冲急流也是能压得飞机无法保持哪怕平飞的状态。
这就是大自然的伟力,无可抗拒的伟力。
“果然还是不行吗?”王离脸色无比难看地转头望向毕临:“毕老,还要继续吗?”
周延平并不知道下冲急流的事情,他仅仅是感觉到飞机不升反降便是能品出其中存在问题。作为单发飞机,自然是不顾一切地爬升高度,哪有下降的,这太不合理了。
“毕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延平奇怪道。
岳笙和马诚不懂飞行,但是不代表他们看不懂管制室中的气氛,那冰冷到近乎凝成实质的感觉令得岳笙和马诚相当不适。
而作为散发冰冷的源头,毕临的脸色从未有过的阴沉。在沉默了三四秒后,他最终还是吐出一口气:“让徐苍重启发动机,验证终止。”
王离有些颓然地叹了一口气,虽然有所幻想,可真到了这个关头,他还是感觉到难以遏制的失望。
王离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轻轻拍了下塔台管制员的肩膀:“转述毕老的话。”
管制员点了点头,立时对准话筒:“1533,验证终止,请重启发动机,爬升至安全高度。”
即便下冲急流再狂暴,如果是两台发动机一齐工作的话,那下冲急流也不能压制住飞机,便是能在短时间内脱离地形威胁。
然而,在扬声器里很快就传来徐苍无比坚定的声音:“验证继续。”
王离和毕临一愣,在持续了两秒后,王离一把抢过话筒:“徐苍是吧,我是奇台机场的驻站站长王离。你没发现飞机下降了吗?都这样了,你还要继续?”
但凡飞机能保持住平飞状态,王离和毕临或许都能让徐苍继续试一试,可飞机都开始下降高度了,即便幅度很小,暂时还不会引起地形威胁,但是后面那个障碍物就绝无可能翻越了。
“没错,验证继续!”回应王离的,还是徐苍那不容置喙的言语。
在驾驶舱中,陈国力一只手都已经放在了发动机一号发动机的起动电门上。陈国力很是遵从塔台的指挥,塔台管制要他终止验证,他便终止,要重启发动机,便是重启发动机。
然而,徐苍的回答却让陈国力有些无所适从:“徐苍,不重启发动机吗?”
“我说继续,发动机先不管。”徐苍沉声道。
一旦重启发动机,即便起动后将发动机推力手柄放置到慢车,那也跟单发是不一样的。发动机慢车跟发动机熄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别的不说,至少发动机慢车时,尾喷管依旧是在往后方喷气的,产生的依旧是正推力,虽说相当微小。
但是,发动机一旦熄火,那就会产生风阻。一来一回,两者差别很大。要是,重启了发动机,就算防止到慢车,那后续的验证真就是完全失去意义了。
陈国力犹豫了片刻,确实践行了此前的诺言,他以徐苍的意见为主。但是,陈国力不怕死,不代表他就能接受毫无意义的死亡。
飞机在下降的一刻就已经注定无法翻越最后一个障碍物了,那后面的验证还有什么意义?
“徐苍,我们翻不过去的。”陈国力幽幽地说道。
此刻,徐苍将二号发动机加到最大,同时有意地往后带杆,以致于空速在以一个极其缓慢的速度下降。
不过,以最大推力和缓慢损失空速的代价换的了高度的保持。只是,这种速度换高度的选择不能持续太久。
此时,飞机还在按着程序继续往前飞,只是时间每过去一秒,他们生还的空间就要被挤压一分。重启发动机是需要时间的,若是太晚做决定,很可能来不及等到发动机起动好,或者就算起动好了,也不够爬升到足够安全的高度了。
徐苍望着远处愈发接近的山头,那就是阻挡他们的最后一座山峰。
昨晚,毕临就跟他说过,只要飞机出现了下降的表现,那就要立刻终止验证。当时,徐苍没有说话,毕临以为徐苍是默认了。
毕竟,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这都是一个为机组安全考虑的建议,徐苍没有拒绝的理由。另外,这件事不是人力可以改变的。
一台发动机的推力就这么大,就算徐苍是神仙也不能将发动机推力翻倍。而下冲急流就在那里,徐苍也没有能力将之消除。
那既然如此,徐苍还能改变什么?
越简单的问题,一旦走了死路,那就越是没有改变之法。此事就是单纯的爬升问题,飞机动力不足,气流压制,就是上不去,翻不了山,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国力才十万个想不明白徐苍还要继续验证的理由。他听徐苍的话,但不代表他认同徐苍的做法。
就在陈国力提出自己想法之际,驾驶舱中也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这次不是王离,而是毕临了。
“徐苍,有些事不可强求,翻不过去,那就是翻不过去,验证终止吧。”
陈国力听到毕临的声音,心中微动,又是唤了一声:“徐苍?”
可是,此刻徐苍嘴唇微动:“不,还有办法。我说过,要为后来者寻得一条生路。”
徐苍的话回荡在管制室中,引得王离脸色冷峻:“这小子怎么如此不知好歹?不行就是不行,他听不明白?”
“连原型机的遄达1000都敢实机测试,他还有什么不敢的?”岳笙冷笑道。
相比而言,周延平的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从私人角度,他还是比较喜欢的。现在他就担心徐苍着了心魔,就想着完成验证。
这就跟那些有着过强落地想法的机长一样,也不管落地够不够标准就强行落地,最终酿成大祸。
三人中,马诚最是冷漠。徐苍是死是活,他不是很关心,只当是看戏了。
·毕临看了下雷达屏幕上飞机的位置,继续对着话筒耐心道:“徐苍,不要意气用事。”
然而,毕临话刚出来,王离便是凑过来了:“我说你是听不懂话吗,还是看不清现在的形势?你现在上不得,下不得,左不得,右不得,不终止验证,你想干什么?”
现在飞机两边就是峡谷,往上又被下冲气流压制着,再下降肯定也不行。上下左右都被封死,这哪里还有生路?
“谁说我要翻山了?”徐苍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却是让整个管制室都为之一静。
王离看了眼毕临,眼神之中充满了迷茫,他想要从毕临那里得到答案,因为他完全搞不懂徐苍是在说什么。
不翻山过去,飞机不得要撞上去了,那还怎么活?
毕临其实也有些拿不准,他有些不确定地向徐苍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原路返回吗?”
往前是一条死路了,那就后退不就行了?
这本是一个相当正常的思维方式,可飞机跟车子不一样的。车子可以后退,飞机可是后退不得的,两者是存在本职的区别的。
“原路返回?”王离一听,大概是可以明白毕临的意思了。
但是,这个方法存在很多问题,其中一个就是飞机该如何掉头过来?
然而,好在王离不解之际,徐苍便已经承认下来了:“没错,只要我们按照单发程序反向走一回,那就能直接回到机场了。”
“可是,你们的着陆方向反了。接近五十节的顺风,你怎么落地?而且,10号跑道时不能落地的,其接地区强度不够,你要是在上面落地,会对跑道产生损伤的。”王离当即说道。
徐苍的方法乍看一下似乎是可行的,但实际上漏洞是比较多的。因为是28号跑道的起飞单发程序回返的,那回来后对着落地跑道其实是10号。
这样一来,原本的顶风变顺风,接近五十节。顺风五十节,还是在湿滑的短跑道,这不是在找死?
而且,奇台机场寸土寸金,因此将为了节省花费,并没有可以强化10号跑道的接地区。因为从奇台近十年的气象资料来看,此地基本就不会使用到10号跑道,所以,从一开始,10号跑道就不具备落地的功能,其接地区的强度根本不够,这飞机一砸下去,非得把跑道砸坏不可。
奇台机场这种地方,运输维修材料等非常麻烦,因而维修进度会很慢。一旦奇台机场长时间停摆,那影响还是比较大的。
而且,别的不说,徐苍的回返计划中还存在一个极其致命的问题。
“还有,你怎么转回来?”王离厉声质问道:“峡谷两边离飞机那么近,根本就没有转弯的空间。只要你敢在峡谷内转弯,那非得要撞在山上。”
飞机转弯是要有半径的,而且鉴于飞机的大速度,那转弯半径还不小。可此刻飞机的水平活动范围因为峡谷的存在被限制在了极小的范围,根本容纳不下飞机转弯的。
徐苍即便是以超大坡度转弯,那也是没有半点儿作用的,唯一的结果就是撞山。
“徐苍,你的想法设计院其实论证过,但是转弯半径是无法消除的,此法是行不通的。”毕临跟徐苍说道。
设计院那帮人又不是酒囊饭袋,几乎所有可能性都在考虑范围了。连沿着程序回返这种偏门的方法,设计院都论证过了,可见是被逼到什么状态了。
王离此刻看到飞机已经离最后那山头不远了,心中着急:“徐苍,现在没多少时间了。不行就是不行。我就这么跟你说吧,你前面还有一个山口,设计院也核实过来了,那山头进不得,后面就是天山主脉,峰头林立,进入了就出不来了。你也别想依靠贴着右侧峡谷,经过地面摩擦,右边山坡的上升气流已经很弱了,抬不了飞机的。而且,右侧山脉虽然比左边低一些,但是情况更加复杂,你靠得太近,一不小心就要撞山的。”
王离看起来是真急了,一口气将此前设计院论证过的一些偏门全给说了。在飞机到达最后的那个山头前,会路过一处山脉缺口。
如果真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说不得会有飞行员会想要从那缺口走,从而绕过最后的山头。可实际上,那山口之后才是真正的大恐怖,那后面可是天山主脉区,走那里,不过是饮鸩止渴,还是死路一条。
而王离提及的上升气流则是下冲急流从左边山坡冲下来,到达谷底后,受到地形压迫,肯定要沿着右边山坡再往上发展。
这倒是比较容易理解的。
既然飞机无法上升,那为何不借助这上升气流帮助自己一把?
可实际上,正如王离所言,由于地形摩擦,气流能量被削减太多了,根本不成气候,抬不起飞机来。
王离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徐苍设计院已经将常规的,不常规的,正道的,偏门的全考虑进去了。
说不行,那就是不行!
其实,就算是周延平也感觉到事不可为了,他忍不住劝了一句:“徐苍,算了吧,没人会怪你的。”
然而,就在周延平话音落下的片刻,扬声器里响起来了徐苍有些苍茫的声音:“院长,我看到右边山头的那两个人了,你是安排的吧?你还是期望我能找到路的是吧?”
说到这里,毕临喟然一叹。没错,季东和王文就是他安排在山头的。他的打算是如果徐苍真能在下冲急流下翻越山头,那季东和王文拍摄的东西肯定有极大的参考意义,毕竟不管数字怎么精细,视频给人的感觉总是更直观的。
可哪里知道,徐苍的飞机甫一遭遇下冲急流直接被压得出现了下降的情况,一下子就绝了毕临继续验证的念头。
太强了,那下冲急流太强了,人力根本不可能改变的。
“是的,可是我现在愿意接受现实。你回来吧,安全最重要。”毕临叹息道。
然而,回应毕临的却是徐苍无比坚定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比那天山都不可动摇!
“我徐苍是要青史留名的人物,那从这开始吧。从今天开始,此后在这里飞过的每一个人都会念诵我的名字!”
“院长,你且看着,我是如何给后人寻得生路的。”
毕临一直半闭的眼睛陡然睁开,其中爆射锋芒之光,这一刻,岳笙甚至能感觉到整个管制室的气温都下降了好几度。
这就是从那个年代一路走过来的人物的精气神!
显然,徐苍一次又一次的拒绝已经让毕临动了真怒了。
然而,突然间,犹如冰封一般的管制室响起来一个极度震惊的声音:“怎......怎么可能?”
那是周延平的声音,只是的声音颤抖着,散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叹。
“怎么了?”
王离望向周延平,只见周延平正呆呆地看着雷达屏幕,而他也顺着周延平的目光望过去。只消片刻,王离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撑着控制台的右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
岳笙眼见毕临发怒,起先还打算劝一劝毕临。可是,忽然间,岳笙发现毕临侧脸之上再也没有怒意,有的只有错愕和惊意,甚至那瞳孔都在不住地震动着。
顺着毕临的目光望向雷达屏幕,岳笙有些不解,不仅仅是毕临,连带着王离和周延品也如同雕塑似的,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看起来神魂都已经不附其身。
“什么啊?”
岳笙打量着雷达屏幕,他大略可以看得懂雷达屏幕上的东西,但是想不通毕临几人为何反应这么大。
“咦!”
突然,岳笙心念一动,他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是又如梦幻空花,并不真切。
“不对,不对,不对!”
陡然间,岳笙脑中闪过一个令他感觉到疑惑却又恐惧的想法,那想法是如此的不合常理,以致于岳笙心生大恐怖。
只见岳笙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雷达屏幕上那个代表飞机信号的光点。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管制室里落针可闻,只有那微不可查的呼吸声昭示着时间并未静止。
可在那还在流动的时间里,飞机信号的光点却......不动了!
它就这么定在了那里,诡异而恐怖!
好像飞机悬停在了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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