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洄慵懒的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看着话本子。
手边是快马加鞭送来的新鲜冰荔枝,脚边是一大盆寒气习习的冰块。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终于,历史上杨贵妃的高贵待遇,也让她舒舒服服地体验了一把。
冬虫手上的伤早就痊愈了,她搬了个小马扎,坐在燕洄身边,将一个一个鲜嫩多汁的雪白荔枝,去核剥皮,再送入燕洄丹红的口中。
秋葵则手中拿着一团蒲扇,昏昏欲睡地打着盹,有一下没一下的驱赶着苍虫。
“秋葵。”
“嗯?王妃怎么了?”
正在打盹的秋葵突然被唤醒,头脑还有些发蒙。
“去屋里看看夏草的冰块化完了没有,带着夏草出来也晒晒太阳吧。”
夏草自从上次被柳盈盈罚跪之后,这一休养就是大半个月。
腿上的伤口结了黑色的血痂,也不再发炎流脓,再过些时日,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这都正午了,王妃怎么还不收拾?”夏草坐着轮椅过来,笑盈盈的对燕洄道。
“这大热天的,王爷又没回来,干嘛要收拾。”燕洄躺的慵懒,不愿意动弹,大声对夏草反驳道。
“王爷是没回来,可今日是花灯节啊。”
魏国的花灯节在七月中,每到这个时候,盛京城就会一早布置好街道,将大红灯楼高高挂起,象征着丰收的喜悦,和男女情投意合的炽烈之心。
燕洄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啊,差点把这么要紧的事情忘了!”
说完就马上蹦起来,冲进屋里关上了房门。
“王妃,荔枝……”冬虫举着荔枝,一瞬间无处安放。
秋葵倒是自觉的探过头,一口吞掉荔枝,将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憨憨的笑着:“嘿嘿,王妃是来不及吃了,我来得及。”
燕洄将箱子里的所有衣服,翻箱倒柜的折腾出来,一件一件的拿在身上比划着,却又都不满意,再挨个扔在一旁。
“烦死了,好歹是个王妃,怎么一件好看的衣服都没有。”她噘着嘴,蹲在地上闷闷不乐。
冬虫她们收拾院子里的垃圾,赶紧就回到房内替燕洄梳洗。
一开门却看见燕洄蹲在地上,三个婢女哭笑不得。
“王妃蹲在那干嘛,莫不是地上长金子了?”
“要我猜呀,是王妃找不到好看的衣裙,着急了!”
“是呀,女为悦己者容,王妃着急了!”
三个人你一眼我一语的打趣着,蹲在地上的人听了有些羞恼,抄起一个软芯枕头,对着她们三人砸来。
“好呀,你们现在胆儿大了,都学会拿我开涮了!”
燕洄虽然嘴上恼怒,但是心里却真的如秋葵她们所说,对晚上的花灯节有些期待。
夏草趁着这个空档,自己转着轮椅,悄悄溜了出去,半晌后,怀中拿了个包裹,又折回来了。
“这是?”冬虫看着那包裹眼生得很,疑惑地问道。
夏草走到燕洄面前,将手中的包裹打开给她看。
里面是一条淡紫色的广袖仙群,用料是上好的丝缎,上面用了金丝银线,勾勒出一只只华丽的青鸟。
这针脚细密,绣工精湛,一看就是缝绣之人下了大功夫的。
燕洄小心翼翼地接过,捧在手中,目光中带着一丝茫然地看着夏草。
“你这是……”
夏草淡然一笑,里面包囊了万般的情感。有感激,有信任。
“奴婢从小到大陪在王妃身边,却没有能力保护好王妃,以至于小时候您受了不少苦。嫁到王府以后,王妃又几次三番救奴婢性命,奴婢感激不尽,无以为报。”
“这些天你们都不在府中,我自己躺在屋里闲着无聊,就从陪嫁的针线盒里挑出些自己用得上的,给王妃赶了这么一件衣裙出来,还请王妃不要嫌弃奴婢的手艺才是。”
燕洄激动地稀里哗啦,不知道说什么好。
从小到大,别说有人给她做衣服了,就连缝个扣子的人都没有。
以前感受不到的亲情和友情,如今都在王府内一一实现。此时就算要了她的性命,也心甘情愿的。
“傻姑娘,我喜欢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嫌弃呢。”
燕洄立刻去将衣裙换到身上,展示给她们看。
冬虫惊叹道:“奴婢都不知道该夸夏草手艺好还是王妃长得美了。说您是仙女下凡都毫不为过!”
冬虫顿了顿,继续道:“这小妮子,奴婢和她同吃同睡,都不曾发现夏草做了这么个东西,如今奴婢是开眼了。”
三人帮燕洄打扮好,铜镜中的美人让人感觉多看一眼,就会沦陷其中。
燕洄摸着空荡的脖颈,思索片刻后,问到:“大魏的花灯节,眷侣之间是不是还要互送信物?”
“是呢,男子要给女子送金项圈,女子则要给男子送玉牌。”
提起玉佩,燕洄则想到了太后给她的那个玉令。但是那个玉令过于贵重,是万万不可送出去的。
燕洄苦恼道:“我这好像没有玉佩,可怎么是好?”
“反正天色还早,王妃不如先去街上逛一逛?”冬虫提议道。
燕洄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决定先让秋葵领她出去转一圈,将东西买齐了,回来后再带着冬虫和夏草,一起去看花灯。
盛京街市的路边,是市井商贩们摆的小摊,有卖胭脂水粉的,有卖工艺品的,也有打馄饨捏糖人的。
“绘春酒楼新店开业!上等好菜好酒……买一赠一喽……客官您里面边请!”
“李记大碗面茶……老味道老回忆……这位大爷您要几碗……”
“……听说云辉布行上新衣服了,咱们去西头看看吧……”
市井中的烟火气,让燕洄切切实实感到人间温情冷暖。
她走到一个摊子旁边,直勾勾地盯着那刚做好的糖葫芦。
“呦,姑娘想吃哪个,来一串?”大叔又是招呼着客人,又是熬着糖浆,两头都不耽误。
“要那串。”她伸手,指着架子上最小的那串,“秋葵,给老板付钱。”
秋葵将钱袋从怀中掏出,下一秒,身旁就窜过一个黑色的身影,像大耗子一样,吓得秋葵一声尖叫。
再回头,手中的钱袋子没有了!
“抓小偷,抓小偷!”秋葵大喊。
燕洄定睛一看,偷钱袋的是一个灰头土脸的小乞丐。
小毛贼,连本王妃的东西都敢偷!
燕洄拔腿就追:“站住别跑!”
她这一跑,却将秋葵吓惨了:“王妃你去哪,等等我!”
小乞丐扭头见燕洄追了上来,赶紧加快了步子。
“小贼,你有本事偷,有本事别跑啊!”
“王妃,别追了,就一个钱袋而已……”
三个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阵仗极大。
姑娘追乞丐,这新鲜的戏码,倒是让百姓群众喜闻乐见看热闹,也不嫌事大,竟然还有加油助威的。
不远处的茶楼上,两个锦衣公子喝茶论事,却突然听到楼下欢呼的骚动,循声看去。
“魏公子,你看那边,你觉得她,追得上这小乞丐吗?”荣珹开口问道,他一眼就认出了那女子是他家洄儿。
魏轩玩世不恭的夹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口中,边嚼边说:“我看不大行!这盛京的姑娘们啊,七七八八都一个样,弱不禁风的,就是个花架子,跑两步就没力气了。”
他说出这话,显然是没有注意到楼下奔跑的人是谁。
荣珹轻笑:“倒也未必。”
楼下二人从街头撵到街尾,追赶到一条死胡同里,正好对着那间茶楼。
果不其然,燕洄追上了那个小乞丐。
“你别跑了!不累吗,快将钱袋还给我。”
她此时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一手揪着那小乞丐的领子,一手捂着肚子,累的气喘吁吁。
大致扫了一眼这小乞丐,瘦瘦小小的,看着也就七八岁,皮肤黢黑,脸上抹着泥巴,认不出是男是女,只能看到太阳穴一块红色的胎记。
小乞丐也累得够呛,大穿着粗气。但估计是穷途末路了,铁心了要一条路走到黑。
“不给,就不给!我凭本事抢地为什么要换!”
“你个小毛贼,偷别人的东西,竟然还敢强词夺理!”
小乞丐偷偷瞄了一眼燕洄,趁她不注意,干脆一下脱了被揪着的外衫,来了一出金蝉脱壳。
然后光着膀子,撒丫子冲到胡同尽头,顺着一颗粗壮的桃树,爬上了围墙,彻底消失在了视野内。
“后会无期!”小乞丐高喊一声,从墙那头抛过来一枚钱币。
燕洄站在桃树下,看着地上咕噜噜转的钱币,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
“下次别让我再见到你!”
此时燕洄恍然不知,危险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那小乞丐爬树时,不小心踩折了一根树枝。由于树枝挂满了沉甸甸的桃子,摇摇欲坠。
“咔嚓!”
树枝断了,直直掉了下来。
“王妃小心!”秋葵姗姗来迟,只能急得大喊一声。
“洄儿!”
不等燕洄反应,瞬间天旋地转,然后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
“呃——”
头顶传来一记闷哼,她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毫发无损。
一瞬间,脑海中电光火石,时空碰撞擦出火花。
“王爷!你没事吧!”
魏轩从茶楼追了出来,看见荣珹将那个陌生的女子紧紧护在怀中,自己的背上却压着半棵挂满桃子枝干。
荣珹一直在楼上关切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方才树枝折断时,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声惊呼就从楼上纵身飞下,脚踏飞燕凌空而至,将燕洄护在身下。
那一刻,别无他念,只是不欲让她受到星点伤害。
燕洄惊愕的抬起头,她的心被雷击了一样,酸痛又难过。
眼泪夺眶而出,喃喃开口唤了一声:“阿珹……”
闻言,荣珹身子一僵,眉心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很快压了下来。
他装作没听见,胳膊却用力一收,却将燕洄搂的更紧了:“魏轩,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