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占卜是一种非常容易受干扰的仪式,因此很多人都不喜欢使用它,更不要说在以严谨著称的学术界——有时候,一个方向错误的答案远比没有答案更加有害。
但在这篇文献中,作者却提出,对于“魔女契约的力量来源”这样一个宏观的问题,一方面,其涵盖的契约数量一定非常庞大;另一方面,从微观上讲,任何一种干扰对占卜不同的契约,都会产生不同方向的影响。
那么,从理论上推断,如果占卜的对象是一个足够大的样本,不同契约所受的干扰影响就会相互抵消,从而在整体上呈现出某种具有一致性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很可能就是所有契约的力量来源。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非常巧妙的思路。但当我拿着这篇文献,去询问巢塔的管理员,是否还有后续时,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对方告诉我,这篇文献诞生于一百多年前,文献的作者提出这一思路后,引起了许多大魔女的兴趣,但真正愿意付诸实践者却寥寥无几——试验的耗费太过巨大,即使按照最保守的估算,每一次占卜都至少需要200种不同的高阶契约作为样本,才有可能抵消彼此之间的影响,得到具有一致性的答案。
而在100年前,契约的制造成本比现在要高得多,200张高阶契约的总价值大约在100万魔尔左右,在许多大魔女看来,与其耗费这么多的魔尔去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问题的答案,不如多开发几个实用的契约。
尽管没有得到支持,这篇文献的作者却没有放弃——巢塔的管理员告诉我——这位魔女后来也成为了一名大魔女,并且真的花费100万魔尔,购买了200张各不相同的、未签订过的高阶契约作为占卜样本,开始了她梦寐以求的占卜。
这是彼布里沃瑟卡群岛有史以来最励志的故事之一,却也是最荒诞的故事。当时,在上百名大魔女、以及上万名观众共同的见证下,这位作者开始了她的尝试。
占卜开始后不久,堆积如小山的水晶中,黑色的火焰突然出现,将那些昂贵的契约如同柴薪般烧成了灰烬。每当一个契约被烧毁,就有一条占卜的预言出现在纸上,几分钟后,文献的作者得到了一张写满预言的纸。
根据事后统计,纸上的预言一共有144条。
早已准备好的投影契约开始生效,将纸上的内容投影到了空中,以便所有人都能看到——接下来,全场陷入了长达数分钟的寂静。
所有人都在尝试理解那些预言,并寻找其中所谓的“一致性”,然而她们都失败了。渐渐的,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一个事实:这场耗费百万魔尔的“伟大占卜”,最终得到的只有一张写满胡言乱语的纸,作者的设想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一开始,或许是出于对大魔女的敬畏,或许是出于怜悯,所有人都保持着尴尬的沉默,直到在场的一位大魔女突然爆发出笑声,她一边指着作者,一边哈哈大笑:
“你们看……她像不像那个……哈哈哈哈……像不像《城主的新衣》里面那个没穿衣服的城主……”
就这样,占卜仪式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不久后,成为众人笑柄的作者离开了群岛,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144条预言有副本保留下来吗?”我问。
巢塔管理员对这个问题似乎毫不意外:“当然,抄录它的书可不少,比如……这个,《群岛轶事:一百零一个可笑却又真实的故事》。”
说着,她召唤来了一本书,并翻到其中一页,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很快读完了那如同梦呓般的144条预言。
“虽然确实是一些胡言乱语,但要说共同之处,似乎还是有的……”
我不太确定地说道:“比如,大多数预言都或多或少的暗示了,契约的力量来源于一个唯一的源头,虽然这听起来像一句废话,但也提供了一点信息,不是吗?”
“当然。”管理员立刻赞同了我的说法。
我有些惊讶地望着她。
对方这才露出捉弄似的笑容:“你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一点的,自从这些预言诞生以来,就不断有人试图解读它,而大家的研究也可谓‘硕果累累’,有的人解读出了契约力量来源于唯一性,有的人则解读出契约的力量来源于一场宏大的战争,还有人解读出契约力量来源于过去、现在和未来……总之什么样的结论都有。直到大约十年前,还有很多学者喜欢用所谓的‘解读成果’来发表论文赚积分,直到后来学术委员会彻底禁止了这种行为。”
……
在得到巢塔管理员的允许后,我带着一份144条占卜预言的副本回到了德布索塔。尽管对方那样说,我依旧相信自己的直觉,我相信文献的作者找到了正确的方法,只不过缺乏足够的能力去组织一场完美的占卜。
恰好我有。
我是德布索塔的城主,整座城市的资源都任由我支配,再加上相比起100年前,契约的制造成本已经大大降低,别说200个契约,就算2000个契约我也能够负担。
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
回到德布索塔后不久,我立刻让人从“以太封装”采购了2000块种类各不相同的高阶契约,由于花费并不算太大,这笔支出甚至没有算作公司的支出,而是从我个人开销的年度预算额度中扣减。
很快,我按照文献中记录的方法进行了一次占卜,除了样本是对方的10倍以外,其它没有任何改动。
占卜很顺利地结束了。正如我所料,100年前那次占卜的失败,完全是因为样本太小,干扰无法很好的在内部抵消,才会得到那么多看上去像在胡言乱语的预言。而这一次,我得到预言条数要少得多。
只有14条。
不仅如此,预言的表述也远比过去清晰,任何人只需看一眼,就能从中归纳出三条重要的信息:
1)契约力量的来源是唯一的。
2)契约力量的来源是跨越整条时间长河的。
3)契约力量来源的线索就在这次占卜所在的城市。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当时有多么激动,总之,我决定立刻开始筹备下一次占卜,但关于如何改进,以便得到更加精确的结果,却一时间没有太好的思路。
于是我找到了维多利亚,她大概是这座城市中对魔女契约了解最深刻的人。她提出的“适应性理论”已经在许多柱系中得到了验证;更重要的是,她还是董事会少有的、从始至终都支持我的董事。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维多利亚也表示很感兴趣,并提出了一种思路:
“或许我们可以对签订后的契约进行占卜。”她说,“签订意味着建立联系,如果契约的力量来源于某种唯一的存在,那么占卜签订后的契约,显然更容易追溯到这一存在。”
“你说得有道理。”我表示赞同,但同时提醒道:“但如此一来,占卜的‘素材’就从契约变成了人,既然占卜会导致契约被毁掉,这个充当素材的人也可能会有同样的危险。”
“没有关系,我来当这个‘素材’。”维多利亚满不在乎地说。
就这样,在我的暗中支持下,维多利亚开始了那场让上城区、中层区以及下城区都鸡飞狗跳的“契约大收刮”。
尽管过程有一些小小的波折,但她还是顺利收集到了整个德布索塔所有能找到的契约,并将它们全部签订在了自己身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