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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
“去希赫斯!”
“不要——”
“死——”
“卡兹诺……”
“快……逃吧……”
“这是……最后的……礼物……”
“我,诅咒……”
“踏进……”
“……”
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这是哪。
一道道声音,反复响起。
似乎很远,似乎很近。远到仿佛天涯海角,近到仿佛就在身边。
突然间,眼前出现一片燃烧至无边无际的火海,数个人影正在战斗;下一刻,一片铺天盖地的阴云沙尘出现,一个高耸入天际的人影站在其中,许许多多的小人影围绕在祂身边向祂发起进攻;随后,一切全都消失,一颗苍古巨树在虚空角斗场中傲然挺立,天边的紫白雷霆疯狂劈下,却无法撼动其分毫;再下一刻,一片笼罩无穷远天空的无根之火浮现,一颗颗灭世的火星猛然下坠,造就完全的生命禁区。
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却是一条正说着“快……逃吧……”的恶心巨虫,以及一副诡异的油画。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然而,自己知道,这些景象,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好像现在还在发生,一切都还没结束。
但,似乎,已经结束了。
尽管自己记不起来究竟完整地发生了什么,可是,已经结束了。huye.org 红尘小说网
那场逃亡里,父亲和大哥,不知是生是死;二哥卡兹诺,更是就在自己面前失控。
已经回不来了,这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眼角流下两道眼泪,勉强睁开双眼,周围是一片完全的黑暗,甚至比宇宙还黑暗。至少,宇宙中还有点点星光,这自己所处的这片空间却是真正的完全无光。
伸出手,但没看到哪怕一根手指。
没感受到踩大地的真实感,也没感受到从空中下坠的悬空感,他所处的空间似乎毫无重力,使他只能不知所措地漂浮在半空。
——当古代的水手在阴云密布的天气还在海面上航行时,他们会感到从心底来的不安——由于阴云密布,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由于海面上看不到任何参照物,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这两种未知综合在一起,便使他们感觉自己的生命不被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会让他们感到来自未知的恐惧。
而赫尔莫此时的情况还更糟糕一点,除了那两种未知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处于这样一片空间中。
而就在他略微冷静了一些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能冻死人的极寒。
其实周围一直很冷,只不过刚才他正处于巨大的迷茫和恐惧中,无暇顾及而已。而当他现在略微缓过神来,周围的寒冷便冻得他瑟瑟发抖。
双腿蜷曲于自己的胸前,双臂环抱着双腿,头则埋进双腿与胸膛形成的一个小窝中,尽量减少暴露在外的身体面积——但,这却并没有提供多大的帮助,寒冷依然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脸色青白,牙齿不断打着寒颤——然而,心中因为失去至亲的剧痛,却比这严寒更让他痛苦。
绝望之下,他只得开始回忆起曾经自己感受过的温暖。尽管聊胜于无,起码能让他精神上好受一些。
那是他还在神造世界的时候,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那时候,由于还没被本源过多影响,洛文斯还不是面瘫,还是会有其他表情的;卡兹诺也还没那么阴沉,偶尔也是会微笑的。
那时候,他才大概四五岁左右,洛兰也才刚出生。
那时候,洛文斯和卡兹诺经常为了谁来照顾小洛兰争得面红耳赤,而最终的结果却一般都是两人一起照顾。如果祂们是凡人的话,以他们的年龄会显得非常怪异,但祂们毕竟不是,而这种“伪装”年轻人的行为甚至还有助于祂们保持自己的人性。而那时候,他也会在一旁睁大着眼睛盯着小洛兰,小洛兰则会向他伸出两只稚嫩的粗胖小手,让洛文斯和卡兹诺羡慕不已。
洛文斯身为大哥,祂的照顾比较细心。
祂会抱着小洛兰四处逛,带她去留慕领地的各个地方;祂也会全神贯注地看着小洛兰迈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路,当她摔了,洛文斯就会心痛地上去趁机摸她的头,然而小洛兰依然会放声大哭,直到赫尔莫来抱住她,她才会破涕为笑。
祂也会在小洛兰面前耍剑或者用自己权柄搞坏,有时候她会饶有兴致地看着,有时候则会跌跌撞撞地跑去一边找赫尔莫,让祂伤心欲绝。
更有甚者,祂有时候甚至会特意用双剑给小洛兰给赫尔莫剪头发。那时候他们俩都会乖乖地坐着,享受大哥的服务;但随着卡兹诺狠狠修理洛文斯几次后,这种服务就再也没有了。
身为二哥,卡兹诺则喜欢用祂的能力做些特别的事。有些时候,祂会把祂的献祭巨镰立于半空中,当小洛兰好奇地走过去时,祂就会一打响指,让巨镰变成一片紫烟;也有些时候,祂会直接隐匿自身,然后在小洛兰手足无措时再从死亡世界里出现,引得兄弟三人哈哈大笑。
还有些时候,祂会罕见地叫上洛文斯一起搞点喜剧,比如把祂的语言能力或是其他能力献祭出去,那时候洛文斯的滑稽表现或者恼羞成怒的样子就会让小洛兰咯咯笑个不停。
由于奥兹通常会在留慕宫处理公事,所以来叫祂们吃饭的一般会是拉芙或者仆人们。
这时候,洛文斯便会与卡兹诺用决斗的方式决定谁来抱小洛兰。赢的人自然得意,输的人虽有一时沮丧,但当祂握住赫尔莫的手时,一切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
在餐桌上,拉芙会一脸慈爱地看着祂们扯皮玩闹,但也会让祂们注意不要耽误用餐。然后奥兹会姗姗来迟,同样安详地看着祂们。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赫尔莫的十一岁。
他依然记得在他进入凡界那天,全家人都来为自己送行,洛文斯和卡兹诺以及其他的族兄和长辈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而六岁的洛兰已经会脆生生地喊自己哥哥。
他也记得当洛兰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时候,自己一脸坚定地说一定能在十五年内回去。
然后,他便义无反顾地一脚踏进了通往凡界的漩涡。
在凡界的那些日子里,他会经常用仪式来跟自己的两个哥哥聊天,那时候洛兰也总会凑过来插上两句,兄妹四人的情谊不减反增。
他总会期待凡界的冬天,因为他很喜欢凡界的大雪。当雪花落在大地上时,一切都被盖上一层银白,使一切唯美而纯洁。那时候,他就会坐在暖炉旁,听着外面风雪交加的声音,注视着暖炉中的火焰,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暖。
火焰像花间的妖精一样跳跃,让他着迷。
此后,他在凡界中的日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他在众神的眷顾下诞生,似乎生来就是应许之子。由于先天的天赋,自十一岁进入凡界后,他在十三岁便跳级进入位于特修斯帝国首都的里森堡大学,十八岁开始攻读生物学的博士学位,二十二岁便凭借一篇对人体新陈代谢进行研究的博士论文顺利毕业。
在学术方面的深造并没有影响他在神秘方面的提升,仅仅十九岁时,他便成为了第五纪元千年来最年轻的贤者,更是在二十二岁继承本源成功,履行了他对洛兰的承诺,回到了神造世界。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然而通通都在一小时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被迫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寒冷正在要他的命。
他已经被冻得精神涣散,神智不清,死亡正在加速向他逼近。